夕阳的余晖将破败的城隍庙染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庙宇本身的荒凉和阴冷。残破的神像在斜长的光影里投下扭曲的暗影，蛛网在漏风的屋顶豁口处随风飘荡。
林笑笑站在庙门口，看着秦雨手脚麻利地将她们那点可怜的家当——铁板、石头、香料包、还有李大娘硬塞给她们的几个冷窝头和一小包粗盐——放在还算干燥的墙角。秦雨甚至还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了一小袋糙米和一小块风干的咸肉，放在旁边。
“喏，小丫头，省着点吃。” 秦雨拍了拍手，脸上带着惯有的阳光笑容，眼神却扫过角落蜷缩在干草堆里、依旧用宽大斗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阿丑，压低声音对林笑笑说，“公子交代了，缺什么短什么，去镇东头‘悦来客栈’找掌柜的说一声，记他账上。”
林笑笑愣了一下，没想到赵砚之会想得这么“周到”。“替我…谢谢赵公子。” 她低声说，心情复杂。
“客气啥！” 秦雨摆摆手，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行了，东西送到，话也带到了。王二麻子那边你们放心，保管他以后见着你们绕着走！走了！” 他翻身上马，和一首沉默守在庙外的秦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夹马腹，马蹄声嘚嘚，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小路尽头。
破庙里只剩下林笑笑和阿丑两人。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从破洞中溜走，庙内迅速被昏暗笼罩。寒气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从西面透风的墙壁和地面渗透进来。
林笑笑摸索着掏出那个宝贵的灯笼，点亮了里面那截短短的蜡烛头。昏黄温暖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光亮，将破庙的阴森驱散了些许。
“阿丑，” 她提着灯笼走到干草堆旁，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饿了吧？李大娘给了窝头，秦小哥还留了米和肉！我们生火，煮点热乎的吃！”
阿丑依旧蜷缩着，抱着斗笠，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有从斗笠缝隙里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光亮，显示着她还在呼吸。
林笑笑叹了口气。她知道阿丑受到的惊吓太大，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她不再勉强，转身开始忙碌。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坑，捡来庙里现成的干草和朽木，小心翼翼地掏出打火机。
“嚓！” 小小的火苗再次跳动起来，点燃了干草。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带来了温暖和生气。林笑笑将小铁锅架在火上（秦雨留下的），舀了点庙外水洼里沉淀过的雪水，抓了把糙米放进去，又切了一小片咸肉丁丢进去。
很快，米粒在沸水中翻滚，咸肉的油脂香气混合着米香，在破庙里弥漫开来。这朴实的食物香气，似乎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干草堆里，阿丑抱着斗笠的手臂，终于又松动了一点点。
林笑笑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咸肉糙米粥，吹了吹热气，小心地放到阿丑身边的干草上。“粥好了，小心烫。” 她轻声说，然后自己捧着另一碗，坐到稍远一点的火堆旁，小口小口地喝起来。滚烫的粥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寒意，也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
破庙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笑笑喝粥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笑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极其轻微地拉扯了一下。
她转过头。
阿丑不知何时己经坐了起来，宽大的斗笠放在一边。她依旧戴着厚厚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此刻正怯生生地看着林笑笑，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放在她身边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带着一丝渴望，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粥凉一点了，快吃吧。” 林笑笑立刻露出温暖的笑容，鼓励道。
阿丑犹豫了一下，伸出那双同样瘦小、带着冻疮和劳作痕迹的手，有些笨拙地捧起那只粗瓷碗。她低下头，隔着面纱，小口小口地、几乎是无声地啜饮着温热的米粥。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她微微放松的肩膀和专注的动作，能感觉到那碗简单的热粥带给她的慰藉。
看着阿丑安静喝粥的样子，林笑笑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又柔软的情绪。这个女孩，承受了太多难以想象的苦难。她是谁？真的是李大娘口中的侯府千金吗？那场大火…柳氏…周嬷嬷…还有今天马车上那双美丽的、充满恐惧的眼睛…无数疑问在林笑笑脑海里盘旋。
她甩甩头，暂时抛开这些纷乱的念头。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照顾好这个刚刚对她展露一点点信任的同伴。
吃完粥，林笑笑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火焰烧得更旺些，驱散夜晚的寒气。她将李大娘给的破旧被褥（其实是几块厚麻布）铺在远离风口、相对干燥的干草上。
“阿丑，天黑了，早点睡吧。” 她拍了拍铺好的“床铺”。
阿丑点点头，默默地抱着自己的斗笠，蜷缩到林笑笑铺好的麻布上，面朝着墙壁，将小小的身体尽可能缩成一团，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刺猬。
林笑笑吹熄了灯笼里那截珍贵的蜡烛头（只剩一点点），只留下火堆的光亮。她裹紧自己单薄的衣服，挨着阿丑躺下。火光的暖意烘烤着后背，前胸却依旧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刺骨寒意。庙外，寒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哭泣。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笑笑闭上眼睛，听着身边阿丑极其微弱、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
“呜…呜…”
一阵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小动物哀鸣般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钻入林笑笑混沌的意识。
林笑笑猛地惊醒！
是阿丑！
她侧过头。借着火堆将熄未熄的、暗红色的微弱余光，她看到阿丑蜷缩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那压抑的啜泣声，正是从她紧捂着的面纱下传出来的！充满了巨大的、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恐惧！她在睡梦中哭泣！
是做噩梦了？梦到了那场大火？梦到了周嬷嬷冰冷的眼神？
林笑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搭在阿丑剧烈颤抖的、瘦削的肩膀上。
“阿丑…别怕…” 她低声安抚，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我在呢…没事了…”
手掌下的身体猛地一僵！啜泣声戛然而止！阿丑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瞬间绷紧！她猛地转过头！面纱上方，那双在昏暗中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刚惊醒的、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如同受惊的鹿，死死地盯着林笑笑搭在她肩上的手！那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本能的排斥和抗拒？
林笑笑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和受伤。她慢慢地收回手。
“对不起…我听到你在哭…做噩梦了吗？” 她轻声问。
阿丑没有说话，只是急促地喘息着，身体依旧僵硬紧绷，戒备地看着林笑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惊恐缓缓褪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悲伤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疏离。她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拉开了和林笑笑之间的距离，重新蜷缩起来，面朝墙壁，用那件破斗笠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只留下一个拒绝任何靠近的、孤寂的背影。
林笑笑看着那个裹在斗笠里的、小小的、拒绝交流的鼓包，心里沉甸甸的。信任的建立，远比想象中艰难。她默默地躺回去，睁着眼睛，看着破庙屋顶那个巨大的、漏着几颗寒星的破洞，再无睡意。
火堆只剩下一点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的热量。破庙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和寂静，只有寒风穿堂而过的呜咽，和角落里那几乎听不到的、被刻意压抑的、细微而破碎的呼吸声。
就在这死寂的黑暗中——
“咯…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突兀地从破庙那半塌的院墙外面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开！
林笑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
谁？！
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墙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死寂。
只有风声。
难道是听错了？是风刮断了树枝？
就在林笑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一丝丝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什么东西贴着地面缓慢拖行的摩擦声，贴着那半塌的院墙根，由远及近，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滞感，仿佛…仿佛一条冰冷的蛇，正悄无声息地滑过枯草覆盖的地面，朝着破庙的门洞方向而来。
(http://www.yinghuaxs.com/book/jicbaj-2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inghu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