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之那带着戏谑的调侃，像一颗石子投入凝滞的水面，瞬间打破了馄饨摊角落那劫后余生的死寂。
林笑笑僵在原地，手里还举着那根夹着糊鸡骨的树枝，脸上挤出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显得无比尴尬。柴禾堆里，阿丑那双刚刚露出一丝微光的眼睛，在接触到赵砚之玩味目光的瞬间，如同受惊的蚌壳，猛地缩了回去！宽大的破斗笠再次被她死死抱紧，整个人重新蜷缩进柴禾堆的深处，颤抖得比刚才更加剧烈。
李大娘慌忙上前一步，挡在柴禾堆前，脸上堆起局促又敬畏的笑容：“赵…赵公子，您…您来吃馄饨？”
赵砚之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李大娘，并未停留，依旧落在林笑笑身上，唇角的笑意更深，带着点洞察一切的玩味：“馄饨自然要吃。不过，本公子更好奇，这位小娘子大清早的，带着个…嗯…害羞的同伴，躲在这柴禾堆后面，烤这别具风味的‘炭烧鸡骨’，是打算做什么新买卖？” 他手中的青玉马鞭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块焦黑的骨头。
林笑笑的脸颊火辣辣的。她知道赵砚之肯定看到了刚才阿丑躲避周嬷嬷的全过程，也看到了她们的狼狈。这男人眼神太毒！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下手里的树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草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让赵公子见笑了。不是什么新买卖，就是…就是一点小意外。”
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柴禾堆，又看向赵砚之：“倒是赵公子，您来得正好。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王二麻子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而眼前这个男人，是目前唯一可能镇住那帮地痞的人！
“哦？” 赵砚之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小娘子有事找爷商量？说来听听。”
林笑笑定了定神，豁出去了：“赵公子，您也知道，我刚在镇上支了个小摊子，卖点烤鸡架糊口。可…可镇上的王二麻子，非说那片地方是他的，要收‘摊子费’。我不给，他就派人来闹，还…还扬言要带家伙来‘除妖’。” 她刻意加重了“除妖”两个字，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赵砚之的反应。
赵砚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听到的不是威胁，而是什么趣闻。他身后的秦风，冷峻的脸上更是波澜不惊，只是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林笑笑紧握的拳头。
“王二麻子？” 赵砚之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路人，“倒是听说过，清溪镇一霸？挺威风？”
林笑笑赶紧点头：“是！他们人多势众，我…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惹不起。秦小哥…” 她看向一旁的秦雨，“秦小哥好心，让我躲到李大娘这儿。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我那摊子…总得摆下去。”
她抬起头，首视着赵砚之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带着点豁出去的恳求：“赵公子，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您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跟那王二麻子打个招呼？让他别再来找我和…和我朋友的麻烦？” 她指了指柴禾堆的方向，“我们只想安生做点小买卖，赚口饭吃，绝不敢惹事。”
“安生做买卖？” 赵砚之轻笑一声，目光再次掠过那堆死寂的柴禾，最后落回林笑笑脸上，带着点意味深长，“小娘子，你这‘安生’的买卖，动静可着实不小啊。又是‘妖火’，又是侯府马车，现在又扯上王二麻子…爷倒是好奇，你打算拿什么来换这份‘安生’？”
来了！交易！林笑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就知道没这么便宜！她飞快地盘算着自己所有的筹码。钱？她那点铜板对方肯定看不上。手艺？对方昨晚就尝过了，似乎也没表现出太大兴趣…
“我…” 她咬了咬牙，“我给您烤鸡架！您想吃多少，我给您烤多少！保证味道比昨晚更好！”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赵砚之闻言，脸上的笑容忽然绽开，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种近乎耀眼的慵懒魅力。他轻轻摇了摇头，青玉马鞭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鸡架？小娘子，爷府上不缺厨子。”
林笑笑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嘛…” 赵砚之话锋一转，目光在林笑笑和柴禾堆之间打了个转，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兴味，“爷看你和你那位‘害羞’的朋友，倒是挺有意思。这清溪镇，也着实无聊了些。”
他微微前倾身体，看着林笑笑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这样吧。你那破庙，爷瞧着还算清静。爷最近想找个地方散散心，看看市井烟火。你和你朋友，搬回破庙住。爷呢，偶尔过去坐坐，尝尝你的新手艺，顺便…帮你们挡挡那些不开眼的苍蝇。如何？”
搬回破庙？和他“做邻居”？林笑笑瞬间懵了！这算哪门子条件？破庙又不是她的！他想去随时可以去啊！这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公子…破庙…破庙是荒废的，谁都能去…” 她迟疑地说。
“爷知道。” 赵砚之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随意，“但爷不想看到不相干的人打扰。你们住回去，爷去的时候，才有人说话解闷儿，不是吗？” 他目光扫过柴禾堆，意有所指，“而且，你那朋友…似乎很怕生？破庙清静，总比这闹市安全点。”
林笑笑心头猛地一跳！他果然注意到了阿丑的异常！他是在用“安全”作为交换条件？保护她们不被王二麻子骚扰，同时…也等于把她们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李大娘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想插话又不敢。
“怎么？不乐意？” 赵砚之见林笑笑沉默，眉梢微挑，作势要拉动马缰，“那就算了。爷最不喜欢强人所难。”
“等等！” 林笑笑脱口而出！她没有选择！王二麻子随时可能带人杀回来！周嬷嬷的马车虽然走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杀个回马枪？破庙虽然荒凉，但至少暂时远离了镇上的是非！而且…赵砚之虽然神秘莫测，但目前为止，似乎并没有真正伤害她们的意思，反而两次出手解围（昨晚的野狗，今早的震慑？）。跟着他，至少能借他的势！
“我…我们搬回去！” 林笑笑下定决心，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坚定，“谢谢赵公子！”
赵砚之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笑容：“这就对了。秦雨。”
“公子！” 秦雨立刻应声。
“去，帮小娘子收拾收拾‘家当’。” 赵砚之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块简陋的铁板和散落的柴禾香料，“送她们回城隍庙。顺便…告诉王二麻子一声，”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冰碴子般的寒意，“从今儿起，那破庙方圆一里，还有这小娘子的鸡架摊子，爷罩了。让他和他的人，把眼睛擦亮点，爪子收干净。要是再敢伸过来…”
赵砚之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人的心底，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
秦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锐利起来：“明白！公子放心！保管让那麻子脸记一辈子！”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轻快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林笑笑看着秦雨麻利的动作，又看看马背上赵砚之那副掌控一切的从容姿态，心头五味杂陈。是暂时安全了？还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转身，蹲到柴禾堆旁，对着里面那个依旧颤抖的身影，放柔了声音：“阿丑，别怕了。我们…我们回昨晚那个庙里去住，好不好？那里清静，没人打扰我们。这位…赵公子是好人，他让人送我们回去。”
柴禾堆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笑笑以为阿丑不会回应了。
终于，那宽大的破斗笠边缘，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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