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地契，玄女跟随陈明德一起去往那所宅子。朱漆角门吱呀轻响，玄女随着陈明德踏入院中，素色广袖拂过垂落的紫藤花帘，惊起几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缓步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靴底与碎石相触发出细碎声响，目光掠过左侧爬满青藤的竹篱——小药圃里新栽的当归苗刚抽出嫩芽，紫苏与薄荷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青石槽中，连灌溉用的陶瓮都雕着缠枝莲纹。
"苏大夫请看，这西厢房采光最好，正适合做诊室。"陈明德抬手示意，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映着廊下光影。
玄女却己踱步至月洞门前，只见曲径通幽处，一汪碧水倒映着粉墙黛瓦，岸边新植的垂柳正随风轻摆，将粼粼波光剪碎成点点银星。
"好个闹中取静的所在。"玄女执起腰间折扇轻敲掌心，桃花眼中泛起笑意，"陈老爷费心了，这满院药香配着水声竹影，倒比寻常宅院多了几分禅意。"指尖抚过月洞门沿上未干的朱漆，忽然瞥见墙角处半掩的石臼与捣药杵，心中微动——原来连行医器具都己备下。
晚风穿堂而过，卷起他鬓边碎发。望着陈明德鬓角新添的白发，玄女忽觉喉间微涩，转身时折扇轻摇，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掩去："都说医者父母心，今日倒该说，天下父母皆有济世情。"话音未落，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栖在梅枝上的画眉，扑棱棱掠过药圃，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墨色的弧。
陈明德望着池边摇曳的灯影，苍老的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绦带，一声叹息裹着茶香漫入夜色："苏大夫谬赞了。这世上苦厄万千，商贾之家不过略通银钱，能做的实在有限。"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院外隐约传来的更鼓声，"前日在粥棚见着抱病的孩童，便想起犬子病中模样...不过是施些薄粥布衫，换个问心无愧罢了。"话音落下时，袖中铜钱串不经意相碰，发出细碎声响，倒像是应和这满院药香，在寂静里织出张温厚的网。
玄女折扇轻展，挡住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桃花眼却浸着盈盈暖意："陈老板这话倒像在考校我这小大夫。"说着她移步至石案旁，指尖划过案上未干的砚痕，"行医时最常见到的，便是将'无能为力'挂在嘴边的人。可若连一碗热粥、一件冬衣都不愿施舍，又何来'尽力'二字？"
晚风掠过药圃，紫苏叶沙沙作响，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语。少年忽然收起折扇，望向院外灯火明灭处。
声音清越如碎玉："先贤云'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世上哪有生来的济世英雄？不过是无数人拾起微光，才照亮了长夜。"他转身时广袖带起药香，"就像陈老板檐下那盏长明灯，看似只照得半丈方圆，可对夜归的路人、蜷缩的乞儿来说，便是一整个春天。"
陈明德望着眼前身姿如松的少年，喉头突然发紧，眼眶微微泛红。他抬手扶住石栏，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良久才长叹出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风掠过满院药香，将陈明德的声音揉得愈发沙哑，"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今日才知，这些微不足道的善举，竟也能化作照亮他人的光。是小老儿一叶障目了！"说罢，他朝着玄女深深一揖，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微微颤动，似是抖落了满身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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