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将凉茶盏搁在茶案，动作利落却不失沉稳。指尖着袖中记下地址的素绢，起身时带起的衣袂扫过椅边，发出极轻的簌簌声。玄女抬手整了整领口，迎着初升的日头往陈府方向而去。
行至朱漆大门前，玄女微抬下颌，目光坦荡地与管家对视。那老者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郎，花白的胡须随着话语轻轻颤动："公子看着不过弱冠之年，我家少爷的病症，连曾在太医院待过的老御医都..."话音未落，尾音里己带着明显的质疑。
玄女负手而立，神色沉静如水，只淡声道："医者之道，岂以年岁论深浅。"声线清朗，不卑不亢。恰在此时，陈明德匆匆而来，目光扫过眼前少年。
但见他一袭素衣，脸上带着一抹温润的笑意，让人见了如沐春风，顿生好感。行礼时的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暗藏锋芒，似有万千沟壑，不似浮于表面的江湖术士。陈明德略一沉吟，抬手止住管家欲言又止的劝阻："不妨让小先生一试。"
穿过九曲回廊，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玄女撩起衣角跪坐在床前，瞥见帐幔后少年苍白的脸，忽然敛了笑意。她屏气凝神搭上脉，指尖下脉象虚浮如游丝，又仔细观察对方指甲泛青、唇色发乌，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陈公子这是肺痨入里，痰瘀互结。”玄女抽出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前几位大夫一味用温补之药，反倒加重了痰火。今夜先施针疏通经络，再服三剂清热化痰的方子，不出半月便能下床走动。”
陈明德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滞，檀木珠子在掌心转出半圈又停住。他凝视着案上写满药方的宣纸，目光扫过少年人腕间垂落的靛青穗子："小先生当真有把握？"话音未落，便见对方指尖轻轻叩击桌案，节奏清越如敲玉磬，倒将满室凝重敲碎了几分。
玄女垂眸整理着银针布包，腕骨在袖中若隐若现，忽然抬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医书上说，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她执起银针的动作行云流水，针尖在烛火上划过的弧线亮如流星，落穴时却稳若磐石。随着指尖轻捻，床榻上的少年原本紧绷的下颌渐渐放松，连急促的喘息都缓了下来。
陈明德探身细看儿子舒展的眉峰，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良久，他抬手整了整玄色衣襟，对着案前整理药囊的身影郑重一揖："承蒙小先生援手，不知该如何称呼？日后若有差遣，陈某定当全力相助。"
陈明德话音落下时，玄女指尖正将银针一枚枚收入锦盒。清脆的碰撞声戛然而止，她忽而想起自己此刻的男儿身份，墨玉般的眼珠转了转，垂眸轻笑出声："倒是苏某疏忽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药箱上的云纹扣，玄女抬眼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声调清越如拨琴弦："家父生前最喜岐黄之术，常说'医乃仁术，无德不立'。晚辈既承衣钵，便取《本草》中'白芷辟秽，辛夷通窍'之意，单名唤作白辛。"说罢拱手一礼，广袖间似有药香浮动，"陈老爷唤我白辛便可。"
说完，玄女指尖轻叩药箱铜扣，"咔嗒"声响在寂静厢房里格外清晰。将泛黄的医书随手塞进箱侧夹层，乌木簪子随着低头的动作晃出一道弧光："陈老爷不妨先按方煎两剂药。"玄女说着忽然抬眸，眼底掠过狡黠笑意，"若三日后令郎仍咳得睡不着觉，您大可提着这药箱，到城西悦来楼堵我，苏某最近落脚于悦来楼。"
话音未落，玄女己利落地系紧箱带，起身时素色衣摆扫过青玉香炉，惊起几缕沉水香雾。"药材里配了夜交藤，今晚便能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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