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处长的试探，其实己然让刘梅梅的心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她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如同一泓深潭。
她只是恰到好处地牵动了一下唇角，流露出一丝混合着向往与无奈的笑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听赵处您这么一说，画面感都出来了，真是令人心驰神往。不过，”她微微垂下眼睫，语气带着自嘲和认命的淡然，“那种云端上的地方，对我们这种普通小职员来说，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或者隔着杂志看看图片解解馋了。现实里，哪敢真去奢望啊？”她将自己巧妙地定位在仰慕者但无力企及的位置上，既满足了赵建国的炫耀心理，又无形中划出了一道暂时安全的距离。
“哎！梅梅！”赵建国立刻打断她，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他身体再次前倾，这一次靠得更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昂贵烟草和古龙水的浓烈气息。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般的亲昵和不容置疑的蛊惑，“眼光！眼光一定要放长远！格局要打开！机遇这种东西啊，”他拖长了调子，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在人的心坎上，“有时候它就在你身边，就在一念之间！关键是要有胆识，要懂得……把握！”
“把握”二字，他咬得极重，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黏在刘梅梅脸上，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和势在必得的压迫感。“像你这样的人才，论能力，论样貌，哪一点比别人差？窝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是屈才！是大材小用！”他身体微微前探，声音带着煽动性，“只要路子走对了，眼光跟上了，往上走一步，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身份、地位、待遇，该有的自然就水到渠成。区区一个‘天悦府’？呵，那还算个事儿吗？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罢了！”他抛出了一个金光闪闪、充满无限可能的饵食，目光如同最精明的猎手，死死盯着刘梅梅，等待着她防线松动的那一刻。
刘梅梅放在并拢膝盖上的手指，在套裙细腻的面料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随即，又强迫自己缓缓舒展开。她端起面前茶几上那杯早己凉透、色泽变得深沉的茶水，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帘幕般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剧烈挣扎、屈辱或者......
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的清醒。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己然恢复了那副无可挑剔的、带着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感激的完美笑容，声音温顺而滴水不漏：“谢谢赵处您的鼓励和提点。您的话高屋建瓴，让我受益匪浅，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一定更加努力，把本职工作做得更好，不辜负您的期望。”她依旧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关于“路子”和“把握”的致命暗示，如同在布满荆棘的悬崖边轻盈地滑过。
赵建国盯着她看了足足有西五秒，圆脸上那层精心堆砌的和煦笑容淡去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和隐隐的愠怒。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这女人在跟他玩太极，这种圆滑的回避让他感到一种掌控欲受挫的烦躁。但很快，那笑容又重新堆砌起来，比之前更加“宽容”和“和蔼”，仿佛刚才的不悦只是错觉。“嗯，”他鼻腔里哼出一个音，挥了挥手，重新靠回他那宽大舒适的椅背，瞬间恢复了领导者的威严派头，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有这份上进心就好。去吧，好好干。项目上的事情盯紧点。”
“好的，赵处。那我先去忙了。”刘梅梅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地微微欠身行礼。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她的手搭在冰凉厚重的黄铜门把手上，轻轻一拧，拉开一条缝隙，闪身出去，再轻轻地将门带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厚重的实木门在刘梅梅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赵建国脸上那层维持了许久的、如同面具般的和煦笑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阴沉、贪婪和志在必得的冰冷神色。他松弛的面部肌肉耷拉下来，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能穿透木头看到外面那个窈窕的身影。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紫砂杯，凑到嘴边，敷衍地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随即嫌恶地皱起眉头，将杯子重重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哼，”他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笃定，“小狐狸，装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又纯又欲？呵……我看你能端着这副清高架子，装到几时。”他拉开右手边一个带锁的抽屉，动作带着一丝不耐烦。抽屉里，赫然躺着一张印刷极其精美、散发着淡淡油墨香气的“天悦府”顶级样板间宣传册。册子封面是那套270度江景大平层的震撼效果图。赵建国粗短的手指翻开册子内页，在某一页空白处，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周五晚 20：00”。看着这行字，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而得意的光芒。
他“啪”地一声合上宣传册，随手丢回抽屉。拿起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内线短号，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命令口吻的领导腔调，但仔细听，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和期待：
“喂，小张？是我。你马上去‘花语轩’，给我订一束最好的红玫瑰。对，要进口的厄瓜多尔玫瑰，朵要大，颜色要正，包装要最高档的。卡片上……”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压低声音，“就写：‘期待与您共赏江畔夜色’。落款……不用写。周五晚上七点半，准时送到规划处刘梅梅同志办公室。记住，要亲自交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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