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市政府大楼七楼，规划处副处长办公室。厚重的深色实木门像一道森严的壁垒，将走廊里公务员们低语交谈、文件翻阅的轻微喧嚣彻底隔绝。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息：顶级金骏眉被沸水激荡后氤氲出的、带着蜜香的清雅茶气，与一种更厚重、更无形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那是权力沉淀后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如同陈年的红木家具，深沉而带有压迫感。
宽大得近乎夸张的红木办公桌后，赵建国深陷在高背进口小牛皮座椅里。座椅柔软宽大，却被他微微发福、保养得宜的身体填得满满当当，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饱足感。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染得乌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地紧贴着头皮，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被精心安排过位置。一张保养得当的圆脸上，肌肉像是经过长期训练，总是习惯性地向上堆砌着和煦的笑容，法令纹因此显得格外深刻。
然而，这笑容如同精心绘制的面具，丝毫无法温暖那双嵌在厚实眼皮下的小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如同暗夜里窥伺猎物的兽瞳。他一只保养得白白胖胖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意味，摆弄着办公桌上一个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底座紫砂金蟾茶宠。金蟾的嘴对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吞吐着财富与权柄。而他的眼神，却像两条黏腻湿冷的蛛丝，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牢牢地、贪婪地缠绕在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刘梅梅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曲线都不曾放过。
刘梅梅端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身体保持着一种无懈可击的优雅仪态。双腿并拢，微微向一侧倾斜，米白色的进口羊毛混纺套裙剪裁精良，完美地勾勒出她玲珑起伏的腰臀曲线，也将她本就胜雪的肌肤衬托得愈发莹润细腻，在办公室顶灯柔和的光线下，仿佛自带一层柔光。她脸上挂着经过千锤百炼的职业化微笑，弧度精准，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此刻，她正用清脆悦耳、吐字清晰的嗓音，有条不紊地汇报着一份关于旧城区棚户区改造项目前期协调工作的进度报告。从与各街道办的对接难点，到几家钉子户的初步沟通策略，再到与规划院技术衔接的时间节点，她的汇报逻辑严密，重点突出，数据清晰，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事务处理能力。
“……综合来看，目前最大的阻力还是集中在西大街那几户的补偿期望值与政策上限存在较大落差，可能需要赵处您亲自出面，或者协调更高层面的资源介入斡旋，才能打破僵局。”刘梅梅汇报完毕，适时地收住话头，目光恭敬地投向办公桌后的人，等待指示。
“嗯……”赵建国鼻腔里拖出一个满意的长音，终于放下了手中被盘得温热的紫砂金蟾。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搁在宽大的红木桌面上，双手交叉，那个习惯性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神里混杂着居高临下的赞许与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黏稠的狎昵。
“梅梅啊，”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故作亲昵的腔调，“工作做得不错，非常细致，考虑也很周全。我就知道，把事情交给你，准没错。”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刘梅梅姣好的面容和优雅的身姿上反复巡弋，“年轻人，有能力，有冲劲，这很好。但是啊，”
他话锋一转，刻意在“但是”后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光有能力还不够，更要有……眼光和魄力。”他特别在“眼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宝。
刘梅梅脸上的职业微笑纹丝未动，如同焊上去的面具。她仿佛完全听不懂那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谦逊平稳：“赵处您过奖了。这些都是分内工作，能顺利推进，也多亏了您前期的指导和把关。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她巧妙地将功劳推回，同时将自己定位在需要领导提携的位置上。
“诶！谦虚了，太谦虚了！”赵建国摆摆手，身体靠回椅背，脸上笑容不变，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如同聊家常般随意而亲近，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对了，梅梅，”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松，“上次在走廊碰见，跟你提过一嘴的那个‘天悦府’样板间，抽空去看过了吗？”他不需要等刘梅梅回答，自顾自地用带着炫耀和诱惑的口吻描绘起来，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那可是咱们柳阳市目前真正顶级的标杆楼盘！江景核心地段，闹中取静，纯板楼设计，国际顶尖设计师操刀！尤其是他们样板间里那套顶层复式大平层，啧啧啧……”
他咂着嘴，眯起眼睛，仿佛身临其境，“近三百平，270度无遮挡落地玻璃幕墙！站在那客厅里，脚下是流淌的柳江，对岸是咱们市最繁华的CBD，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到了晚上，那璀璨的夜景……啧，那才叫真正的生活！身份的象征！我们这种整天在文件堆里打滚的人，偶尔也得想想诗和远方，想想……更高处的风景嘛。”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锁住刘梅梅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中捕捉到渴望的痕迹。
刘梅梅当然能听懂赵处长的言外之意，她己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想想当初，追随程一鸣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到现在，两人结婚三年，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只是，这是她的选择。程一鸣虽然没有背景，但她爱他的真诚，爱他的才华，爱他对自己情感的依赖，爱她和他亲热后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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