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空旷而冰冷。苏晴将车开得又快又稳，引擎的轰鸣撕破了寂静。副驾驶上，程一鸣像一尊失去灵魂的躯壳，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黑洞洞的路，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念叨着“八万”这个数字。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对兄弟濒死的恐惧，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彻底压垮了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医院ICU外的走廊，灯光惨白依旧，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肃杀。刘梅梅早己赶到，正焦急地踱步，看到程一鸣和苏晴，立刻扑了上来，脸上是真切的惊恐和慌乱：“一鸣！医生刚又出来催了！说涛子情况很不好，随时可能……必须马上用药和做检查！钱……钱怎么办？我们账上……”
程一鸣痛苦地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公司账上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翻找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掠过，那些曾经借过钱的朋友、同事……他能再向谁开口？而且深更半夜！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几乎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刘梅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一种决绝取代。她对程一鸣低声道：“是……是林姐，我出去接一下，可能……可能能再周转点！”她不等程一鸣回应，拿着手机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消防楼梯间。
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楼梯间里只有应急灯幽绿的光芒。刘梅梅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喂？赵处？……涛子不行了！医院刚通知，情况危急，要马上用进口药和做检查，至少八万！现在就要！一鸣他……他己经崩溃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我……我求求您！看在……看在我……”她后面的话带着哽咽，恰到好处地停住，将“走投无路”的哀求姿态做到了极致。
电话那头，赵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更多的是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丝施舍般的狎昵：“哦？这么严重？啧，程一鸣这小子，也是够倒霉催的。”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钱，我可以帮你解决。八万，一个小时内打到程一鸣账上，先救命。”
刘梅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不过，”赵建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如同毒蛇吐信，“上次跟你说的合作，得加紧了。招标下周一就截止，程一鸣的公司必须入围。而且，等中标通知书一到，我安排的人会立刻去找他谈‘技术入股’和‘联合执行’的具体条款。你，得确保他点头。懂吗？”他最后的“懂吗”二字，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和势在必得的压迫。“涛子的命，还有后面天价的治疗费……可都攥在你手里呢，梅梅。”
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刘梅梅全身。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彻底钉死在交易砧板上的冰冷绝望，在她心中疯狂交织。楼梯间幽绿的光线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同鬼魅。
“……好。”一个干涩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音节。她没有说“我保证”，但这个“好”字，如同签订了一份魔鬼契约。
“很好。”赵建国满意地哼了一声，“等着收钱吧。记住，下周一。”电话脆地挂断。
刘梅梅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带着灰尘和铁锈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再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推门走出楼梯间。
走廊那头，程一鸣正痛苦地抓着头发，苏晴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劝慰。缴费窗口的护士再次探出头，声音带着催促：“马涛家属！医生在等签字和缴费！不能再拖了！”
刘梅梅快步走过去，脸上重新挂上焦急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庆幸，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一鸣！一鸣！林姐……林姐答应再借八万给我们救急！钱……钱马上就到账！你快去签字！快去！”她用力推了程一鸣一把。
程一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者看到了岸边的绳索！“真的？梅梅！真的吗？！”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般的感激瞬间冲垮了他，“谢谢！谢谢林姐！谢谢……谢谢你！”他语无伦次，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向医生办公室签字。
苏晴站在一旁，看着刘梅梅脸上那混合着庆幸与一丝难以言喻疲惫的神情，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她紧握着的、屏幕尚未完全熄灭的手机，又看向缴费窗口前程一鸣那如释重负、对妻子充满信任和感激的背影。
西十几分钟后，程一鸣的手机震动，银行入账短信弹出：80,000.00元。他几乎是扑到缴费窗口，颤抖着刷了卡。
钱，暂时堵住了死神逼近的脚步。程一鸣靠在缴费窗口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短暂的松弛，让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看向不远处正温言安抚着护士的刘梅梅，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全然的依赖和感激。梅梅……又一次在绝境中拯救了他和涛子！
苏晴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目光从程一鸣依赖的背影，移向刘梅梅看似温柔安抚实则疏离的侧影，最后落在自己手机屏幕上刚刚收到的一条新信息提示——来自一个加密邮箱地址，内容只有一行代码和一个时间标记。她指尖微动，悄无声息地删除了那条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反射着走廊惨白的光，一片沉静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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