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园的续春花开到第七朵时,小芽蹲在花池边,鼻尖几乎要贴到花瓣上。
"林姐姐!"她突然拽住林亦可的衣角,手指微微发抖,"你看这朵!"
林亦可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朵粉白的花瓣上,竟浮出几缕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1947年老照片里陈素琴怀中青瓷瓶上的暗纹。
"这是..."她蹲下身,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花瓣边缘的水珠里,隐约映出两个重叠的字:"春"和"信"。
下午三点,林亦可带着小芽敲响了社区活动室的门。
屋里的老人正围坐着编竹篮,为首的王阿婆看见她们,眼睛立刻亮了:"可算来啦!我就说这花不对劲——昨儿夜里我给花池浇水,看见花瓣上有字!"
她颤巍巍捧出个搪瓷缸,里面泡着半缸清水。水面浮着片续春花瓣,纹路在水中舒展成完整的句子:"井深七尺,春藏于碑。"
"井?"严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派出所回来,手里拎着袋刚洗好的樱花籽,"哪口井?"
"后巷老井!"王阿婆一拍大腿,"就是你们去年挖的那口!我记得清楚,1947年陈素琴被带走那天,井里的水突然涨了三尺,水面漂着好多樱花瓣——和现在这花一个色!"
老井边围了一圈人。
林亦可打着强光手电照向井底,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当手电光扫过井壁时,她突然屏住呼吸——原本光秃秃的石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刻痕:"春信在碑,碑在人心"。
"碑?"苏晚蹲下来,指尖拂过水面,"难道是井里的碑?"
"1958年大旱,老井干涸过。"周明远翻出手机里的老地图,"当时有工人下去清淤,在井底挖到块青石板,刻着'守春人不得入'。"
林亦可的心跳加速。她想起技术科修复的老胶卷里,陈素琴抱着襁褓站在井边的画面——她脚边有个模糊的石墩,和周明远说的青石板形状几乎一样。
"捞上来看看。"严颂脱了外套,"我下去。"
"不行!"林亦可抓住他的手腕,"井壁湿滑,我下去。"
井底的淤泥里埋着块青石板,边长三尺,厚约五寸。林亦可用撬棍撬动时,石板发出闷响,露出下面的空隙。
"有东西!"小芽举着强光手电探进去,光束扫过一具骸骨——和地下室找到的那具骸骨穿着同样的蓝布衫,腕间戴着枚生锈的铁镯。
骸骨怀里压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陈素琴日记"。
林亦可戴上手套翻开,第一页的字迹还很清晰:"1947年12月1日,建国说要带我去延安。我问他,春芽怎么办?他说,春芽是种子,要种在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页:"1947年12月3日,他把名单缝进襁褓,又把襁褓塞进树洞。我问他,万一我死了怎么办?他说,你会活成春天,替我看每一朵花开。"
第三页的字迹开始潦草,沾着暗褐色的血:"1947年12月4日,他们来了。建国把我推进井里,自己引开追兵。我摸到井底的石板,下面有块空地——他把名单藏在这里了。"
"啪嗒。"
一滴水落在笔记本上。林亦可抬头,看见严颂正蹲在井口,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建国的骸骨?"她轻声问。
严颂点头,喉结滚动:"1950年朝鲜战场,我捡到过块铁镯。当时班长说,是从个牺牲的志愿军战士手上扒下来的——他腕间有颗红痣。"
井底突然传来石板挪动的声响。林亦可顺着光束望去,发现骸骨脚边的淤泥正在流动,露出半截刻着字的青砖。
"春信在碑,碑在人心。"她念出声,"原来'碑'是井底的青砖,'春信'是陈素琴的日记。"
深夜的守春园,林亦可坐在老藤椅上,翻看着陈素琴的日记。小芽蜷在她腿上打盹,手里攥着颗续春种子。严颂在院子里烧纸钱,火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那是给陈建国的。
"林姐姐。"小芽突然惊醒,指着窗外,"花又开了!"
林亦可抬头。原本第七朵的续春花旁,第八朵正缓缓舒展花瓣。它的颜色比之前更艳,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绽放的樱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春芽"二字。
"这是小芽种的。"严颂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汤,"她上周偷偷在花池里埋了颗种子,说是'给未来的春天'。"
林亦可摸了摸小芽的头。小女孩睡得正香,嘴角沾着饭粒,像个天使。她想起陈素琴日记的最后一页:"春芽不是一个人,是一代又一代愿意弯腰种春天的人。他们可能叫陈素琴,可能叫林亦可,可能叫小芽——但不管叫什么,他们都是春天的根。"
春分后的第三十天,守春园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是位穿中山装的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提着个竹篮。他掀开蓝布,露出十二株带土的花苗——每株根部都裹着红绳,绳结里塞着张小纸条。
"我是陈素琴的警卫员。"老人的声音有些哑,"1947年冬天,她被带走前,把这十二株'续春'交给我,说'等春天再开,就替我种下去'。"
林亦可接过花苗,发现每株的标签上都写着年份:1948、1952、1957...一首到2023年。最上面那株的标签是空白的,只画了朵樱花。
"这是今年要种的。"老人指了指花池,"我活到一百零二岁,终于等到这一天。"
暮色渐浓时,林亦可独自留在花池边。
她望着第八朵续春花,花瓣上的"春芽"二字在夕阳下泛着暖光。风里飘来花香,混着小芽的笑声——那孩子正追着蝴蝶跑,银锁在颈间叮当作响。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严颂发来的消息:"后巷的老人们说要给守春树挂灯笼,你来看看选什么颜色?"
林亦可笑了笑,回复:"选粉色吧,像续春花的颜色。"
她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动。抬头望去,守春树的枝桠间,第八朵花正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它的花瓣落在她掌心里,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芽的笔迹:"姐姐,春天是很多人一起种的,对不对?"
林亦可望着远处亮起的灯笼,望着追逐蝴蝶的小芽,望着守春树上年复一年绽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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