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可是在整理陈素琴日记时发现那封旧信的。
信纸泛着陈年老茶的黄,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洞,像朵褪色的花。信是1947年12月5日写的,字迹比日记本里其他页更潦草,墨迹在"延安"二字上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素琴,若你见到这封信,说明我没能活着回来。木牌在老槐树第三根树杈下,名单用你的血写在背面——别信任何人,除了春芽。"
落款是"建国"。
窗外的续春树正落着细瓣,林亦可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昨夜严颂说的梦话:"1953年朝鲜战场,我在雪地里捡到块铁牌,刻着'延安'..."而此刻,那半块从井底捞起的木牌正躺在她手边,缺角处还沾着淤泥。
"林律师。"小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女孩抱着个布包,发梢沾着晨露,"王阿婆说老井又有动静了。"
老井边的青苔被晨露浸得发亮。
王阿婆蹲在井栏旁,手里举着根竹竿,竿头系着块磁铁:"昨儿夜里听见井里有响动,我用磁铁吸了吸——你瞧!"
竹竿尖端粘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刻着"延安1947"。林亦可用放大镜细看,金属片边缘有细密的划痕,和陈素琴日记本封皮上的暗纹完全吻合。
"这是..."严颂凑过来,喉结滚动,"老怀表的零件?"
林亦可猛地抬头。她想起父亲遗物里那块刻着"守春1947"的怀表,表盘内侧有道极细的划痕——和金属片上的痕迹,像一对孪生姐妹。
"去延安。"她突然说。
众人愣住。苏晚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名单在延安?"
"木牌上写着'延河畔老槐树洞'。"林亦可把信和金属片收进证物袋,"陈素琴当年要去延安藏名单,而我爸...陈建国,可能根本没去朝鲜。"
高铁穿过秦岭时,林亦可望着窗外飞驰的山影,想起技术科报告:金属片上的划痕与怀表完全匹配,而怀表的主人,是1947年在延安牺牲的地下党员"老周"。
"林律师。"严颂指着手机,"延安文物局回复了。老槐树洞确实在延河畔,但1960年因修水库被填了。"
林亦可的手指在证物袋上收紧。她想起陈素琴日记最后一页:"春芽未死,春天永续。"或许春天从未藏在树洞里,而是藏在每个守春人的血脉里。
"叮——"
手机弹出新邮件,发件人是"小芽"。附件是段视频,画面里,小女孩站在守春树下,举着那个青瓷瓶。瓶口飘出片樱花瓣,背面用血写着:"林姐姐,花要说话了。"
延安的黄昏来得早。
林亦可站在延河边,望着被水泥填平的老槐树遗址。风卷着黄土掠过她的脸,像有人在轻轻诉说。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地面——泥土是松的,下面埋着什么。
"我来。"严颂递来铁锹。
第一锹下去,碰到硬物。是个青石板,和守春井底的石板纹路一模一样。撬动时,石板发出闷响,露出个铁盒,盒盖上刻着朵五瓣樱花。
"名单!"苏晚的声音发颤。
铁盒打开的瞬间,十二张泛黄的纸页飘落。最上面那张写着"陈素琴",籍贯"陕西延安",牺牲时间"1947年12月4日"。最后一页的名字是"林正国",籍贯"山东青岛",牺牲时间"1953年3月15日"——和父亲档案里的记录分毫不差。
"原来我爸真的去了延安。"林亦可的声音发哑。
严颂的手指抚过"林正国"三个字:"可他1950年就'牺牲'在朝鲜了。"
林亦可翻开中间的纸页,发现每张名字旁都画着朵樱花,花瓣数从1到12。最后一朵的瓣尖上,写着"春芽"二字。
"这是..."
"十二代守春人。"苏晚轻声说,"陈素琴是第一代,我外婆是第二代,我是第三代,小芽是第西代——而你,是第十二代。"
深夜的延安招待所,林亦可坐在窗前,望着延河的水。铁盒里的名单在她膝头摊开,每一页都沾着淡淡的茉莉香——和陈素琴老照片里的香包味道一模一样。
手机震动。是严颂发来的消息:"小芽在守春园种了第十三朵续春花,她说要等你回来命名。"
林亦可笑了笑,回复:"叫'延安'吧。"
她合上铁盒,发现盒底压着张照片。照片里,年轻的陈素琴穿着蓝布衫,抱着襁褓站在延安的窑洞前。她身后站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腕间有颗红痣——和严颂、林正国的位置,严丝合缝。
照片背面写着:"建国,等春天再开,我们就回家。"
返程的高铁上,林亦可望着窗外渐暗的山影,小芽蜷在她腿上打盹。小女孩手里攥着颗续春种子,种子上沾着延安的黄土,在灯光下泛着金粉似的光。
"姐姐。"小芽突然惊醒,指着窗外,"星星在落!"
林亦可抬头。夜空中的星子确实泛着细碎的光,像被谁撒了把种子。她想起陈素琴日记里的话:"当续春花开到第十三朵,延安的星子会落进守春树。"
而此刻,守春园的方向传来消息——第十三朵续春花,正在月光下缓缓舒展花瓣。它的颜色比之前更艳,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绽放的樱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春天"二字。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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