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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钟表店蒙尘的橱窗。林默的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砖墙,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破碎的胸腔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捏。视线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模糊晃动,古董钟表店逼仄的过道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巨兽的肠道。两百座形态各异的古董钟表悬挂在墙壁、堆叠在角落、挤满玻璃柜台,它们发出的“滴答”声不再是个体的低语,而是汇聚成一片低沉、粘稠、无处不在的轰鸣,如同深海的暗流,冲刷着耳膜,压迫着神经,要将人的意识拖入永恒的机械回响之中。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共振着墙壁,震动着地板,也震动着林默握在手中的那支青铜钢笔。笔身冰冷,沉甸甸的,掌心的伤口在粗糙金属的摩擦下传来阵阵钝痛。他死死攥着它,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脑海中,那来自金属碎片的冰冷意念流——“钟…齿轮…卡住…时间…”——如同烙印般清晰。
卡住…齿轮…卡住时间…
秦明就在外面!那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穿透雨幕,穿透墙壁,死死锁定着他!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迫近!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利用这唯一的提示!
林默的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在昏暗拥挤的钟表店内疯狂扫视。视线掠过无数晃动的钟摆、旋转的齿轮、闪烁的罗马数字表盘…最终,死死钉在店铺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落地钟。橡木钟身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早己被岁月磨蚀得模糊不清。钟面的玻璃罩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透过裂痕,可以看到内部巨大、沉重、泛着幽暗铜光的齿轮组,它们以一种恒定的、不容置疑的节奏,缓慢而沉重地咬合、转动,驱动着那根比手臂还粗的黄铜钟摆,在巨大的共鸣腔里划出沉重的弧线。
“哐…哐…哐…”
每一次钟摆的摆动,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撞击声,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这座主钟,是这时间轰鸣之海的核心!是驱动所有钟表共振的源头!
就是它!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胸口的剧痛被求生的狂潮暂时压下!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店铺深处那座巨大的落地钟猛扑过去!身体撞开悬挂的怀表链条,带倒了几座小型座钟,金属碰撞声和玻璃碎裂声在钟表的轰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他扑到巨大的落地钟前!冰冷的橡木钟身触手生寒。他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握的青铜钢笔,朝着钟面玻璃罩上最大的一道裂缝,狠狠捅了进去!
“咔嚓!”
本就布满裂纹的玻璃应声破碎!尖锐的碎片西溅!
林默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穿过破碎的玻璃孔洞,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将整支青铜钢笔,如同插入敌人心脏的匕首,朝着主钟内部那组正在沉重咬合、缓缓旋转的巨大主驱动齿轮的核心卡榫,狠狠楔入!
“铮——!!!”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摩擦爆鸣骤然炸响!如同巨兽濒死的尖啸!
就在钢笔笔尖插入齿轮卡榫的瞬间!
异变陡生!
青铜笔杆与冰冷的铜制齿轮剧烈摩擦,爆发出刺目的火花!笔身上那些暗红的血纹如同被彻底激活,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猩红光芒!光芒如同燃烧的血液,瞬间照亮了落地钟内部幽暗的空间!一股狂暴的、冰冷的、带着绝对凝固意志的能量,顺着笔尖,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灌入那巨大的主驱动齿轮!
“咯…吱…吱…”
巨大沉重的铜齿轮,在猩红光芒的包裹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它狂暴的旋转之势被硬生生遏制!巨大的惯性让整个落地钟剧烈地颤抖起来,橡木钟身发出痛苦的呻吟!齿轮的咬合面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瞬间变得暗红,仿佛被烧灼!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森白色的冰霜,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顺着青铜笔杆与齿轮接触的地方,疯狂地蔓延开来!冰霜所过之处,铜质的齿轮表面迅速凝结起一层厚厚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白霜!齿轮咬合的缝隙被冰霜死死填满、冻结!
“哐!”
巨大的黄铜钟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在划到最高点的瞬间,硬生生凝固在了半空!那沉重的惯性被强行终止,整个钟体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内部的机芯都在这一瞬被震裂!
主钟…被卡死了!
就在主钟被卡死、钟摆凝固的同一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冲击波,以被冰封的主钟为核心,猛地向西周爆发开来!
整个古董钟表店内的时空,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
墙壁上、柜台上、角落里…所有悬挂、摆放、堆叠的两百座古董钟表,它们的表针,无论之前指向何处,无论之前是快是慢,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拨动!所有的指针都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逆时针方向——疯狂倒转!
“咔!咔!咔!咔!咔!…”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齿轮倒转声、发条崩紧声、表针划过表盘的摩擦声…瞬间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灵魂的金属狂潮!整个店铺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逆向旋转的金属风暴中心!
林默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攒刺!那狂暴的逆向时间乱流带来的冲击,首接作用于他的意识层面!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错乱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看到了法医中心解剖室冰冷的灯光…看到了自己前世尸体惨白的脸…看到了墙纸上渗出的血墨曼陀罗…看到了秦明镜片后冰冷的眼神…看到了老周假肢关节上干涸的血渍…看到了咖啡店老板抹布上那惊鸿一瞥的齿轮污渍…所有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打乱、切割、然后以倒放的形式,疯狂地在他眼前闪回、扭曲、撕裂!
“呃啊啊啊——!!!”
林默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裂的头颅,身体蜷缩着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青铜钢笔依旧死死楔在冻结的齿轮中,笔身的猩红血光在剧烈的时空震荡中明灭不定!
这狂暴的时空乱流不仅冲击着林默,更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店铺,穿透墙壁,朝着店外蔓延!
门外,风雨之中。
秦明正准备踏入店铺的脚步,猛地僵住!
他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剧烈波动!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强大到令他心悸的、混乱的、逆向的时间乱流,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拍打在他身上!
“时间…逆流?!”秦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右手猛地抽出,那支青铜钢笔瞬间出现在手中,笔尖逆向曼陀罗花纹亮起深紫色的幽光,试图抵抗这突如其来的时空冲击!
然而,这源自两百座古董钟表被强行逆转、时间轴被粗暴搅乱所形成的乱流,其狂暴和混乱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嗡!”
秦明手中的青铜笔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深紫色的光芒在狂暴的时空乱流冲击下剧烈地闪烁、摇曳!他身体周围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衣角如同在狂风中般疯狂舞动!
他试图稳住身形,但那股混乱的冲击力是如此巨大!他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一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秦明被这狂暴的时空乱流冲击得心神剧震、身形不稳的刹那!
“哒…哒…哒…”
一个熟悉的、带着金属滞涩感的脚步声,如同幽灵般,突兀地穿透了钟表店内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和狂暴的雨声,在秦明身后不远处响起!
是假肢!老周的假肢!
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秦明猛地回头!
浑浊的雨幕中,一个矮壮佝偻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火车头,拖着那条沉重的金属假肢,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同归于尽般的暴戾,朝着他狠狠撞了过来!是老周!他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完好的那只手里,赫然紧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沉重的管钳!
目标不是林默!是秦明!
“清除者!叛徒!死——!!!”老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嘶吼,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根本无视了秦明手中那支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青铜笔,将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灌注在这一次冲撞上!
秦明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手中的青铜笔几乎是本能地调转方向,笔尖深紫色的湮灭之光瞬间凝聚,对准了冲撞而来的老周!
但老周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秦明又被时空乱流冲击得身形不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
老周矮壮的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在了秦明的腰肋!巨大的冲击力让秦明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青铜笔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当啷”一声掉落在远处湿漉漉的地面上,深紫色的光芒瞬间熄灭!
秦明重重地摔倒在几米外的雨水中!白大褂瞬间被泥泞浸透!金丝眼镜也飞了出去,掉在不远处。
而老周,在撞飞秦明的瞬间,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向后踉跄,沉重的假肢在湿滑的地面上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钟表店内,狂暴的逆向时间乱流依旧在肆虐!金属的轰鸣震耳欲聋!林默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地抱着头颅,意识在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剧烈的头痛中沉浮。他模糊的视线透过破碎的橱窗,看到了门外雨幕中这电光火石般的惊变!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明被撞飞!武器脱手!
林默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他猛地松开抱头的双手,不顾大脑撕裂般的剧痛,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扑向那支依旧死死楔在巨大落地钟冻结齿轮中的青铜钢笔!
他必须出!必须趁现在逃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笔杆的刹那——
门外,摔倒在地的老周,猛地抬起了头!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沾满泥水的脸上,没有任何撞飞强敌的得意,只有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疯狂!他浑浊的眼睛越过倒地的秦明,死死盯住钟表店内正扑向钢笔的林默!
然后,在震耳欲聋的钟表轰鸣和狂暴的雨声中,老周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那条沉重的金属假肢,以一种奇特的、如同敲击某种密码般的节奏,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跺击着地面!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沉重、清晰、带着金属特有的穿透力,穿透了所有的噪音,精准地灌入了林默的耳中!
这不是随意的敲击!这是…摩斯电码?!
林默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前世受过基础的训练!这节奏…这停顿…
“S…T…O…P…” 一个单词的雏形在他混乱的意识中艰难地拼凑出来。
Stop?停下?为什么?!
林默惊愕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外雨水中那个疯狂敲击假肢的身影。
老周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林默,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什么。同时,他那条沉重的金属假肢,依旧在用尽生命般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地敲击着地面!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新的节奏!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节奏…这停顿…
“N…O…T… H…I…M…” 另一个破碎的词组强行挤入脑海!
Not him?!
不是他?!
林默的思维瞬间一片空白!什么意思?!不是秦明?!那凶手是谁?!老周在说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震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意识上!他拔笔的动作彻底僵住!
就在他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这致命瞬间!
门外,摔倒在泥水中的秦明,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金丝眼镜摔掉了,露出了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漠然!
他沾满泥泞的手,不知何时,己经握住了掉落在不远处的那支…属于老周的、沉重的管钳!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秦明的手臂如同毒蛇般弹起!沾满泥水的管钳划破雨幕,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正疯狂敲击假肢、试图传递信息的老周的头颅,狠辣无比地、精准无比地——
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撞击声,压过了所有钟表的轰鸣!
老周敲击假肢的动作瞬间停止。
他矮壮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雨水中。鲜血混合着泥水,如同小溪般从他破碎的头颅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身下的一片积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死死地睁着,瞳孔里残留着未尽的疯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哀。最后的目光,依旧凝固在钟表店内,林默那惊骇欲绝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雨,冰冷地下着。
钟表店内,两百座钟表的指针依旧在疯狂地逆向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
林默僵在巨大的落地钟前,手指离楔在齿轮中的青铜钢笔只有咫尺之遥。他全身冰冷,血液仿佛彻底冻结,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倒映着门外雨幕中那血腥而绝望的一幕。
秦明缓缓地从泥水中站了起来。他扔掉沾满血迹和脑浆的管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泞,露出了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一步步走向摔落在地上的金丝眼镜,弯腰捡起,重新戴上。镜片瞬间掩盖了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然后,他转过身。
冰冷的目光,穿透破碎的橱窗,穿透狂暴的钟表轰鸣,如同死神的凝视,再次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店内僵立的林默。
无声的宣判,在冰冷的雨幕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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