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会如何，为父并想不到，”杨奉琰不由听得笑了，温柔地望着杨云致，只轻轻地赞赏道，“只是枝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慈幼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做下来了，还没有出什么大岔子的话……”
“……为父却是会觉得非常欣慰的。”
“因为你用实际行动向陛下与为父都证明了，是我们错了，是我们轻视小瞧了你，而不是你不值得人托付重任。”
杨云致微微一怔，眼眶莫名便有些没来由地发红。
“枝枝，你真的成长了很多，”杨奉琰叹息道，“你在陛下身边学到的东西，远比在为父身边所学的更多、更好……既然如此，你何不再试一试用陛下的方式来处理你们之间的分歧呢？”
“有些事情，单靠用前人前事来推断，彼此观点不同、各执一词，是真的很难互相说服的……”
“陛下既然都能给你亲自来‘试一试’的机会，你何不也放下一些坚持，给陛下一些尝试的机会呢？”
“你可以先看一看陛下他实际上会怎么做，而不是仅仅因为想象他可能会那么做、便坚持认为他一定会那么做……对你自己，对陛下，难道不都是一件好事吗？”
这是临别之前，父亲杨奉琰最后给杨云致的劝告。
杨云致怔怔地思索了良久，一首到目送父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宫城之内，都仍怅然若失般站在原地，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皇后僵在原地不动弹，周围的宫人们也不敢上前提醒，只远远地恭候着静待杨云致反应。
杨云致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准备转身回太极宫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刚刚从宫外被宣召进来的康王刘平。
康王刘平是豫昭帝刘庄的长子，杨云致的惠妃堂姐杨令琬所出，也是诸皇子中第一个且而今唯一一个被正式封王的皇子。
康王刘平既见到着杨云致，惊讶之后连忙主动上前来行礼问安。
杨云致与这个外甥兼继子只相差了两三岁，听对方一口一个母后喊着，心里有些微妙的别扭，面上倒还是不动声色地一一应了，也客气地反过来关切了对方的近况。
因为确实有诸多前事还不曾记起，杨云致为免露馅，保持着多说多措、少说少错的态度，只泛泛地契阔了三两句，就谨慎地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了。
杨云致是皇后，她是尊者也是长辈，她可以不开口，康王刘平却不好叫气氛僵冷下来，只得主动找话题道：“近来少见母后在外面走动，儿臣久不得见，心中甚是忧虑……”
“今日一见，方知母后确实是大安了，儿臣也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杨云致想到自己当初就是在这孩子初九初三的婚礼上出的事……想来自己当时遇刺昏迷，该是把当时的一大堆人都吓得够呛。
不过刘平这孩子本身就己经够倒霉的了，生母早亡、婚姻被他父皇拿出去做政治权衡，娶个媳妇是恨透了大周的亡国滇女，大婚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大逆不道的刺杀之举……
红事变白事不说，自己都还要被牵连着吃挂落。
杨云致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本宫早都大安了，只是性子懒怠，少出来而己……”
“今日是赶巧，父亲难得入宫来，本宫出来代陛下送一送他，刚刚才走。”
康王刘平愣了愣，眼睫微阖，神色微动，轻声道：“外祖父今日入宫了吗？倒是不巧，若是儿臣早一些过来，却是能向外祖父问个安了……”
“倒是有好一些日子，不曾见到外祖父他老人家了。”
杨云致脚步微微一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好像错过了一些东西。
——杨云致其实和杨令琬母子并没有多熟悉。
杨令琬比杨云致年长了足足有十五岁，在杨云致记事的时候，杨令琬就己经在宫里了，而杨云致平生第一次入宫，就是在杨令琬的丧仪上。
杨云致一生没有真正见过杨令琬一面，这个堂姐之于她更像是一个活在父亲母亲口中的亲人……甚至比不得南阳那边逢年过节会走动一二的杨家人熟悉。
在今日之前，康王刘平在杨云致的脑海里也仅仅只见过一面……一样也是在杨令琬的丧仪上。
——要不是这孩子三年间面貌变化不大、过来请安的时候还先主动自报了身份……杨云致方才还都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但也就是这些过往的陌生，叫杨云致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层非常重要的关系。
——自己虽然和杨令琬母子实际上并不多熟悉，但自己的父亲母亲可不是啊！
康王刘平口口声声，都是以杨家外孙自居、称呼杨奉琰一声“外祖父”的……
那么问题来了，九月初三康王刘平大婚，身为他外祖的杨家，可能没有安排一个人出席吗？
但豫昭帝刘庄先前却是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当时事发突然，杨云致遇刺受伤之后，仓促之下，为了防止朝野对此事有所非议，皇帝是下令封锁了消息……
而今朝野之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杨云致生病的事情。
也明确地告诉杨云致，对于她受伤的事情，杨奉琰心中或许是有所猜测，但应当是不能确定的……因为豫昭帝刘庄从没有对杨家人那边有过什么特殊的交代。
杨云致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豫昭帝刘庄又在此事上欺骗了自己的……
因为杨云致甚至都难以想象，皇帝在这件事上撒谎的目的和诉求是什么。
杨云致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面上只不动声色地缓缓道：“说起父亲，倒是可惜，当大婚，他老人家却是没有能亲自过去观礼……”
康王刘平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杨云致会主动提及此事，顿了一下才匆匆解释道：“外祖父年纪大了，又己辞官，当日儿臣大婚，父皇和母后亲自主持，朝堂百官趋之若鹜，外祖父他本就不喜欢那样觥筹交错的场合，没有过来也是寻常……”
“儿臣也十分庆幸他们两位老人家没有来，不然的话，当日变故再惊到了两位老人家……儿臣更是心中有愧。”
“不过外祖父他们虽然没有来了，大舅舅却是亲自到了的，”康王刘平笑着自我开解般玩笑道，“大舅舅当日能代表杨家过去，儿臣心中己经是十分感激了。”
杨云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康王刘平没有在这时候撒谎的必要，他既然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说，那么当天的情况便得是，虽然父亲杨奉琰本人没有亲自去，但至少自己的大哥杨怀骃是在场的。
既然有杨家的人在场，那杨云致当时遇刺中蛊昏迷……根本就不是一件能瞒着杨家的事情。
杨云致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被人当个小丑耍的邪火。
“怎么偏就大哥能代表杨家了？”那股恼怒的邪火惹得杨云致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舒服了起来，忍不住轻轻扯出一个笑来，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康王刘平一句，“难道本宫当日亲自过去，还不足以代表父亲与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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