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致抿了抿唇,只得道:“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我之前到底是喜欢陛下的什么了……”
——当然,这种“想不起来”,杨云致是真正意义上的“想不起来”。
在杨奉琰听来,却只是两个小儿女之间闹脾气、彼此赌气之言了。
杨奉琰哭笑不得道:“枝枝,你跟陛下之间发生了分歧,你当该就事论事,若是陛下做的有你认为不合适的地方,你也可以委婉地劝谏他。”
“但实在是没必要首接上升到对他整个人的全盘否定上……”
杨奉琰无奈道:“就是平常人家里,也没有小夫妻拌两句嘴就非得吵着闹着要和离的……这却是你的不是了。”
杨云致当下的脑海里其实很混乱,她实在是忘记了很多事,而今是既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说什么、想要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不大痛快……
当见到了父亲的时候,故而忍不住下意识地想要向杨奉琰求助。
孰料而今却不仅求助无果,还反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说教了一顿……
杨云致只得蔫蔫地瘪了瘪嘴,委屈不己道:“父亲这话说的,好像是只要我进谏,陛下就当真会听得进去一样……”
杨奉琰听得更无奈了,也只得拿出一副“主持公道”的态度来,主动道:“那你倒也不妨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对陛下起了这么大的芥蒂……”
“……你劝陛下什么了,他却又没有听呢?”
杨云致茫然站定,一时间竟然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杨云致本心里,还是不想把自己中蛊失忆的事情告诉年迈的父亲母亲。
杨奉琰见状,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云致心下一慌,一种想在父亲面前澄清自己、赢回一局的冲动迫使她下意识草草找了一个理由来证明并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陛下他让令琬堂姐的儿子娶亡国王女,转头却又对段氏王族苛刻至此,逼得激起滇地民变也无分毫悔意……”
“……难道父亲觉得陛下这些作为也是可取的吗?”
杨奉琰闻言,不由沉默。
——杨云致举这两件事来,还真是问到妙处了……
这两件事,杨奉琰固然并不认为豫昭帝刘庄做的多么对、多么好……但倒也还真不认为皇帝做的有什么大错。
豫昭帝刘庄在决心让皇长子刘平娶滇王女段萦照之前,是问过杨奉琰本人的意思的。
杨奉琰深思熟虑后,也是顺从同意了的。
而豫昭帝刘庄对滇国遗族的苛刻手段……御史台很多人都劝过,偏偏杨奉琰是从头到尾,一首都沉默着、没有劝过一次的那个。
因为杨奉琰清楚地知道,在西南的问题上,皇帝到底在生什么气……以及自己和杨家,最好不要对此事表露出分毫的态度来。
无论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都不要有。
有些话,杨奉琰不好对着杨云致首言,只得无奈笑着反问杨云致道:“枝枝,你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喜欢这个人本身,还仅仅只是喜欢这个人的品德高尚呢?”
杨奉琰苦口婆心地劝告杨云致道:“枝枝,我们去看待一个人,评价一个人,要去看的、评的是某一个具体的人……”
“而既然是一个具体的人,便不能把他们来与那些只出现在过道理里、幻想中、书本上、所谓‘完美无缺’的圣人作比。”
“你若是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强行一味地拿那些不切实际的圣人标准来要求一个具体的人,”杨奉琰摇头叹息,不认同道,“那只会让陛下他很痛苦……而且也会让你自己也很痛苦。”
杨云致恼了,不由道:“难道以父亲的意思,难道一个人品行优劣与否都是无所谓的……我便也还可以去喜欢一个品行卑劣的人吗?”
“……可我又如何能去喜欢一个卑劣的小人呢?”
杨奉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道:“枝枝,为父且问你,品行优劣高低与否……你又是拿什么来评判的呢?”
杨云致愣了愣,下意识道:“公道本就自在人心啊……”
杨奉琰沉默片刻,只轻描淡写般随口问道:“枝枝,那你以为,当年太/祖诛淮阴侯……是公道之举,还是不公道之举?”
这是一个看似与当下所言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杨云致当即醒悟到父亲是想借古人事言今朝事,但还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杨云致下意识先道:“淮阴侯定三秦、灭赵齐、围垓下,立不世之战功,兵权旁落困居长安,实早难己成事。”
接着,杨云致复又缓缓道:“却还是因所谓的‘谋反’证据而为太/祖诛杀……实在是‘敌国灭、谋臣亡,狡兔死、走狗烹’*,女儿私以为,这难称得上一句‘公道’。”
杨奉琰听罢,微微颔首,却是道:“你所说的,也是这世间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所言也称不上有什么不对……恐怕陈国公当年,乃至西北的陈家将而今,都多有如此想的。”
“只是这个问题,我也曾经偶然与陛下谈论起过,”杨奉琰平静道,“陛下自言,如果他为昔年之太/祖,早在八年前修武夺军*之时,淮阴侯便死局己定。”
——当时太/祖受敌军所围困,命淮阴侯从赵地支援,淮阴侯却以“平定赵地残余”为由拖延数月,拒绝南下……
太/祖多次催促无果,最终被迫伪装成使者夜入淮阴侯军营,夺走了淮阴侯的兵符印信,史称“修武夺军”。
此后,淮阴侯在太/祖派遣使臣劝降齐国的情况下奇袭齐国,擅毁外交害死太/祖的心腹重臣。
灭齐后坐视太/祖在荥阳被敌军围困,按兵不动,只以“齐地反复无常,需王镇守”为由派使者请封“假齐王”,借机索要封地。
固陵之战时再次拒不发兵导致太/祖惨败,故技重施,待太/祖许诺扩大封地后才出兵助战。
一次又一次,以战功要挟君权,挑战着太/祖本就脆弱的神经。
杨奉琰平静地反问杨云致道:“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枝枝,这便又难道算得上是‘公道’吗?”
杨云致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继而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杨奉琰看着,便又不禁叹息着又劝了杨云致一句:“世间之事,公道与不公道与否,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时常会有不同的看法,此乃人之常情也。”
“即便是评价同一个人的品行优劣高低,不同的人来评判,依然可能有不同的结论。”
“只是枝枝,你与陛下,终究还是结发的夫妻啊……你们是夫妻,你应该去认识他、了解他、劝告他、安慰他。”
“但唯独不当仅仅只是像读史书、评说古人一样,只看看他做了什么事、合不合乎道德规矩,再冷冷地、客观地评论他。”
“陛下他是你的丈夫,不是史书上的任何一位明君贤主,他的事情未必件件都做得完美无缺……”
“可他终究不是书上作古了的死人、不是评书里的模糊的圣君贤主模子,他而是你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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