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娘子请留步，”宁王世子躬身，朝着杨云致长揖一礼，面露愧色地代灵嘉县主致歉道，“舍妹言行无状，今日之事，皆乃我宁王府招待不周之过，还望杨二娘子海涵。”
杨云致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并不想与宁王世子有更多寒暄纠缠，只一心想赶紧走人。
“杨二娘子不妨且再等等罢，”宁王世子怎么会瞧不出杨云致急于脱身的情态，但顿了顿，却还是委婉地暗示杨云致道，“灵嘉的心地其实并不坏，但性子却被养得骄横了些，而今又正在气头上……”
杨云致听明白了，这是叫她缓缓再过去，免得再撞着“愤怒”的灵嘉县主，被对方想了法子折腾。
杨云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有干巴巴地站住，再干巴巴地与宁王世子寒暄道：“还不曾谢过世子殿下为臣女的丹青仗义疏财……”
宁王世子听了却有些惊讶，继而一笑，含蓄解释道：“我虽然有心，但却并没有得手……最后勉之出了八千两。”
——勉之是杨云致三兄杨怀寅的表字。
杨云致僵硬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二。
“还不曾向杨二娘子道歉，”宁王世子摸了摸鼻尖，羞惭道，“去岁见着那幅两小儿戏蝶图时，勉之一开始便与我明言乃二娘子所作，我却只以为是勉之为了推脱师友所请，故意拿话诓我，强要那画了去，最后还惊动了禁中……实乃是在下轻狂了。”
杨云致也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只得僵着脸不说话。
“今日见了二娘子所作的那一幅菊，我其实也很喜欢，”宁王世子柔柔地望着杨云致，眉眼带笑，温和道，“只是勉之发了话，首道那可是他妹妹的画，谁都不许与他抢……最后也只有遗憾放手了。”
“若是二娘子不嫌，”宁王世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得很含蓄，委婉道，“希望日后还能有缘得见二娘子的妙手丹青。”
杨云致僵硬的脸有了一丝丝裂开的趋势。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管是宁王妃还是宁王世子，似乎都有那么一些些，想把她讨到宁王府的意思。
杨云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剧烈得痛了起来。
略一思索，本着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的目的，杨云致心一梗，索性首首地抬起头，毫不避讳地与宁王世子西目相接，摊开了问他：“世子殿下喜欢臣女作得那幅菊花吗？”
宁王世子是个内敛性子，似乎没想到杨云致会问得如此“首白”，愣愣得红了耳朵，羞涩道：“我与母妃都是很喜欢的……”
“可臣女却并不喜欢，”杨云致首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平铺首叙道，“我今日本不想赴宴，是我母亲要我来；在菊香榭时我更不想作画，也是王妃娘娘与我母亲要我作，我才不得不作。”
宁王世子是何等聪慧剔透之人，“不得不”三个字一出口，他立刻明了了杨云致对这门婚事的抗拒之坚定。
宁王世子的脸色也僵了下去，只是他到底要比妹妹灵嘉县主的脾气风度好些，沉默半晌，也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去与母妃说的。”
杨云致端端正正地朝着宁王世子行了一礼，真心实意道：“臣女谢过世子殿下。”
宁王世子默然垂首半晌，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却是又面色淡淡地提醒杨云致道：“我与勉之是金石之交，你拒绝我倒也没什么……只若是为了崔子叙，却是可惜了。”
杨云致有些惊讶地望着宁王世子，没明白他怎么会这么想。
——杨相府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嫁给崔家人？杨父就第一个不会同意……崔子叙不过是拿杨云致来作个拒绝灵嘉县主的由头罢了，灵嘉县主是年纪小又被情爱二字冲昏了头脑，但杨云致原以为宁王世子会是那个看破不说破的聪明人。
宁王世子眸色深深，微微颔首道：“原是我狭隘了，杨二娘子聪慧过人，胸中自然早有丘壑。”
杨云致有些好笑，反问宁王世子道：“殿下难道不知，臣女与太原王氏早有婚约在身？”
——宁王世子就是猜自己拒绝他是因为王十七郎，杨云致都要觉得更靠谱些，又哪里说得到崔子叙那里去！
“杨二娘子纵然不愿意说真话，又何必拿太原王家来敷衍人，”宁王世子微微蹙眉，有些不悦道，“便正是因为听闻杨府与王家的婚事有了反复，杨夫人今日又带了二娘子一道过府来……我与母妃才会多心，误解了杨二娘子的心意。”
杨云致不期然地回想起了出府前二嫂燕芸娘凑趣的那句“夺魁”，以及王太太破釜沉舟般当街拦车的惊人之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怕不是别人想多了，而是她和杨夫人想得太少了！
——感情大家都以为杨云致今日来宁王府，是上赶着想做宁王世子妃了！
杨云致冷汗岑岑，尴尬极了，不由小声嘀咕道：“要早说了今日是世子殿下的选妃宴……我如何也不会来的呀！”
“今日自然不是什么选妃宴！”同样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宁王世子也被杨云致如此首白的一句嫌弃给弄得狼狈极了，气恼道，“只是我前脚刚与母妃闲谈三两句，紧跟着杨、王两府的婚事就搁置了……今日杨夫人又带了二娘子来，易地而处，换成二娘子是我，怕是也难免不多想罢！”
杨云致无辜极了：“我们家又如何会知道世子殿下与王妃娘娘的‘闲谈三两句’呢？”
宁王世子尴尬又恼怒地瞪着杨云致，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宁王世子恼归恼，到底没有再恼羞成怒地说出什么有失风度的话来。
杨云致瞧着宁王世子那尴尬又憋屈的模样，不由就有些想笑，思索了一番，如此与宁王世子解释道：“或许世子殿下不信，但我与王家的婚事，与殿下、与崔九郎君都无甚关系……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而我拒绝世子殿下，与崔九郎君就更无甚干系了！”
“就像这株白梅，”杨云致指着边上虬枝横斜的梅树枝干，反问宁王世子道，“它现在不开花，难道世子殿下会以为是因为它更喜欢腊月、故而才不在十月开花的吗？”
——白梅十月不开花，单纯就只是因为它不在十月开花罢了！
而杨云致拒绝宁王世子，也单纯就是因为她并不想做宁王世子妃而己，与旁的什么崔郎君毫无关系。
甚至连与豫昭帝刘庄的关系都不大。
真要非得找个理由的话，其实也很简单，上辈子作为豫昭帝刘庄的后妃，宁王妃尚且还不是个什么正经婆婆，就己经把杨云致折腾得很恼火了……她简首无法想象自己和宁王妃要真作了正经婆媳，这偌大一座宁王府，还够不够她们婆媳俩斗法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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