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好一个刘贤!
他为周瑜,为整个江东,画下了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要么,立刻调转矛头去打曹操,换取吴县和孙权的暂时安全,但代价是提前与曹操全面开战,失去战略自主,前途未卜。
要么,拒绝合作,眼睁睁看着刘贤与曹操达成交易,然后……等待着曹操的屠刀落下,等待着江东本土的覆灭,等待着数万子弟兵和自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周瑜无论选哪条路,都是险路!无论怎么选,江东都将付出惨重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好狠的毒计,好狠的刘贤!”周瑜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周瑜气得拔剑出鞘,狠狠的将面前的桌案削去了一角,“此生若不能杀你,我誓不罢休!”
“嗤啦——!”
周瑜一怒之下将刘贤的书信撕的粉碎,然而,这撕裂的动作并未带来丝毫的宣泄,刘贤虽然是在威胁他,可是,周瑜却不能忽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周瑜淹没。撕碎一封信,又能如何?能撕碎吴县城外的四万大军吗?
能撕碎曹操一旦反目,对他挥下的屠刀吗?能撕碎笼罩在头顶,刘贤所带给他的恐怖阴云吗?
不能!统统都不能!
恐惧,从未如此真实地拴住了这位算无遗策、风流倜傥的江东美周郎。
刘贤的威胁,不是虚言恫吓,而是悬在江东脖颈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冰冷锋利的利刃!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冰冷而残酷的声音,在周瑜的脑海中一遍遍的响起。
“你不与我合作?我便与曹操合作!用汝江东数万健儿的头颅,铺就皇叔归途!”
…………
麦城!
刘备被困二十多天了!城中只有一口井,如今也日渐干涸。井旁,兵卒们排起长长的队伍,个个嘴唇干裂渗血,眼中燃烧着焦灼的渴意。
一桶混浊的泥水被提上井台,几只手立即同时扑过去,桶身剧烈摇晃,水花飞溅,湿了地面,立即又被焦渴的泥土贪婪地吸吮殆尽。
水少的可怜,可每天还是有不少人争相哄抢,因为水,就是大家的命根子,不喝水,会渴死。
刘备坐在一旁,身子靠在一处土墙上,他无声地叹息着,这叹息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麦城,这小小的弹丸之地,竟成了他最终的囚笼,悔恨如同无数条毒虫,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若非当初执意请战,至于会落到这般地步吗?
他猛一闭眼,强行截断这噬心的思绪,再想下去,只怕自己也要如那井绳般,在绝望的拉扯中绷断。
城中不仅水少的可怜,粮食更是早已断绝,只能杀马充饥,二十多天的苦撑,战马也被杀的所剩不多了。
三千被困的将士,病死的,饿死的,每天都在不断的减少。
吃饭的时候,张飞嘴里啃着半生不熟的马肉,嘟囔道:“大哥,这啥时候是个头啊?干脆杀出去和曹操拼了,也比活活被困死在这里要好啊。”
刘备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三弟,你说的容易,曹操和周瑜的兵马在城外不下八万,而我们只有不到三千人,且又缺吃少喝,一旦出城,无异于自取灭亡。”
张飞哼了一声,“大哥说的固然有理,可是这一天天的等下去,早晚还不是死路一条,搁我说,反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气力,多杀几个人痛快些。”
关羽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他一向话不多,永远不会像张飞那么咋咋呼呼。
“二弟,你在想什么?”
“大哥,曹操之所以迟迟没有进兵,显然并不是忌惮我们,恐怕是有所图谋,大概是要以我们作饵,不过现在看来,曹操似乎失算了,过去了这么多天,并没有援兵出现。”
刘备点了点头,他此刻的内心有些矛盾,既盼着援兵出现,又怕援兵中了曹操的埋伏。
但无论如何,援兵连个影子都没有,刘备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了。
自己毕竟是皇叔,是左将军,是官居九卿的当朝宗正啊,这么没有牌面吗?朝廷竟然不派人来救自己?
张飞又开始抱怨了,“就算明儿死掉,临死前总得让俺喝个痛快吧,这都多少日子了,连点酒味都闻不到,忒折磨人了。”
张飞的嘟囔,刘备直接无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喝酒。
夜色渐深,死寂沉甸甸地笼罩着城池。西门当值的士卒倚着冰冷的城垛,眼皮重若千钧。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咄”的一声轻响,一支羽箭从城外射了进来。
“敌袭?!”那士卒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惊惶响起。
“箭!有箭书!”旁边一个老兵眼尖,看到了箭头处缠绕的布帛。
简雍正在附近巡视,急忙将信件送到刘备的面前。
“主公!西门有箭书至!”
刘备接过来,急切地展开,借着火把的亮光,一行行清逸峻拔、锋芒内敛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江东周瑜周公瑾的手书!
“我已和刘贤商议妥当,今夜二更,西门火起为号,瑜当引兵袭曹营。公可速开西门,引众突围,瑜当于西门外接应,共保公等退往江陵。时机稍纵即逝,万勿迟疑!江东周瑜顿首。”
刘备的目光死死钉在落款“江东周瑜”四个字上,反复扫视着。
火光跳跃,将他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惊疑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
周瑜?明明是他和曹操联手设计困住了自己,他会来救自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巨大的荒谬感,顿时笼罩了刘备。
莫非这又是一个圈套?故意引自己出城,然后一网歼灭?
“大哥,信上怎么说?”张飞见刘备看完书信,在发愣,忍不住问道,关羽的目光也看向这边。
刘备深吸一口气,将信递给了张飞。
张飞看完,哼了一声,“周瑜?那小白脸能有这般好心?莫不是和曹贼串通好了,诓我们出城送死?”
关羽走了过来,看过后,说道:“这信中提到,周瑜是和刘贤商议过了,或许可信。”
“刘贤?”张飞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兴奋的亮光,“对啊,信中的确提到了刘贤,俺老张就说嘛!能让周瑜突然改变主意,恐怕也只有刘贤才有这通天的本事。”
张飞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狂热,“大哥!还等什么?定是刘贤施了妙计,才让周瑜掉头帮我们的!绝对错不了!”
关羽也帮刘贤说话,“大哥,刘贤之智,鬼神莫测。周瑜此人虽傲,但信中既已提及刘贤,此信,应非诈术。”
刘备听着两位结义兄弟斩钉截铁、充满信赖的话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上心头。
刘贤……又是刘贤!关羽张飞眼中那近乎崇拜的光芒,像针一样刺着他。刘备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嫉妒。
然而,这丝酸楚瞬间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理智淹没。张飞关羽对刘贤能力的推崇毋庸置疑,除了相信这渺茫的希望,麦城已是必死之地!
最终,刘备重重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点头:“好!传令下去!二更时分,西门集结!全军……准备突围!”
死寂的麦城,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将士们默默集结,随时等待突围的命令。
突然!
城北方向的夜空,毫无征兆地被一片冲天的火光撕开!
烈焰如同愤怒的狂龙,瞬间吞噬了曹营北寨的大片营帐,浓烟滚滚,直冲霄汉!
激烈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惊恐的惨嚎声……如同爆发的山洪,轰然打破了死寂的长夜!
混乱的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身着江东白甲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曹营,攻势迅猛而凌厉!
“火起!江东兵动手了!”城头上,负责瞭望的士卒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开城门!”刘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
“吱嘎嘎——轰!”
沉重的、尘封多日的麦城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推开!城外,那混杂着血腥、硝烟和自由气息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冲出去!”张飞一马当先,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发出震天的咆哮,挥舞着丈八蛇矛,第一个冲了出去!
关羽紧随其后,青龙偃月刀在混乱的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护住刘备身侧。
刘备被亲兵簇拥着,踉跄却坚定地冲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就在麦城残兵涌出城门的瞬间,一支精悍的江东骑兵如同幽灵般从侧翼的黑暗中旋风般卷至!当先一人,素白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火光映亮了他俊朗却冷峻如霜的面容,正是江东都督周瑜!
见到刘备后,周瑜急忙高喊:“玄德公,随我来!”
“杀!”
周瑜剑锋所指,江东兵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这支生力军锐不可当,瞬间将仓促赶来堵截的一小股曹军冲得七零八落。
刘备等人紧跟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朝着江陵的方向,亡命奔突!身后的麦城在火光中迅速缩小,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正在沉没的孤岛。
曹操已经睡下了,突然有人撞了进来,正是典满,一进来便大声喊道:“主公,不好了,周瑜偷袭我们大营,放跑了刘备!”
曹操正在梦中和蔡氏亲热,听到喊声,猛然被惊醒,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什么?”
“麦城西门大开!刘备突围了!周瑜率领江东兵马接应!”
曹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股无法遏制的、灼热的狂怒猛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什么联盟?什么共同对抗吕布?全是狗屁!
“无耻鼠辈!背信弃义!反复小人!”曹操气得浑身发抖,他急忙下了床,匆匆披上甲胄,咬牙骂道:“江东鼠辈!毫无信义可言!”
“传令!三军听令!给我追!追刘备!更要给我宰了周瑜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取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还有!传令各部!都给我行动起来,荆州之地,全部收回!我要周瑜,付出代价!”
一道道带着最严厉军令和滔天杀气的令牌,如同死神的符咒,从曹营中军疾驰而出,传递着战争全面升级的恐怖信号。
霎时间,整个荆州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被彻底唤醒了。
这也预示着,孙权和曹操彻底反目了!
这就是周瑜救刘备,所要承受的代价!
通往江陵的路上,不断的遇到曹军的追杀,周瑜为此折损了不少兵将,可他没有办法,一旦做出选择,这条路就必须一直走下去。
快天亮的时候,吕蒙策马追了上来,来到周瑜的身旁,声音急促的说道:“都督,凌统不幸战死了。”
周瑜的心顿时一沉,和曹操反目,这仅仅才刚刚开始,却已经先搭上了一名战将。
“都督,虽然我们和曹操反目,但是刘贤也绝不可轻信。”吕蒙压低了声音,还偷偷朝后面看了一眼,刘备还在后面,决不能让刘备听到。
“子明是何意?”周瑜也是个谨慎的人,忙低声问道。
“我建议先把刘备他们接到江陵,趁其不备,将他们控制起来,以此作为和刘贤谈判的筹码,否则,我们将会非常的被动。”
刘备身边只有两三千人,今夜突围,又折损了不少,控制刘备,在吕蒙看来没有太大的难度。
“关张骁勇,此事需慎重,不可鲁莽!”周瑜有些担忧。
“只要控制住了刘备,关张必然会心生忌惮,他们三兄弟,桃园情深,三人形同一人,刘备在我们手里,关张定会束手就擒。”
吕蒙虽然读了不少书,但性子和周瑜相比,还是欠缺一些沉稳。
周瑜想了想,“看情况再说,先把刘备三人请到江陵,先款待他们一番,现在江陵还在我们手里,刘备他们只要去了,自然也就由我们做主了。”
周瑜打算用更加温和一些的手段,而不是直接对刘备动手。
天边泛起一抹死气沉沉的鱼肚白,刘备一行人经过一夜的厮杀,又折损了一半。
张飞浑身是血,骑在马上呼呼直喘,关羽青龙偃月刀的冷刃上,鲜血不住的往下滴落,重枣色的面庞更显沉郁。
虽然凶险,总归从麦城逃出来,距离江陵越来越近,大伙的心中都燃起了希望。
可刘备并没有注意到,周瑜打算将他们带到江陵,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江陵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头飘扬的,赫然是江东的旗幡!众人紧绷到极限的心弦,似乎终于可以稍松一口气。周瑜勒住战马,战袍在风中飘摆,目光落在刘备身上,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在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逝。
周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甚至带上了一丝亲和,“玄德公,江陵在望,请随我入城暂歇,我必保玄德公安全无虞。”
就在此时!就在刘备稍稍犹豫的时候。
斜刺里来了一队人马,人数虽不多,但却气势不凡,一杆火红的汉军大旗迎风招展,不下千余名汉军骑兵策马而来。
为首一人,顶盔挂甲,手提一口份量惊人的开山斧,面似银盆,威风凛凛。
待看清此人的相貌,周瑜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徐晃?他怎么来了?
徐晃眨眼已来到近前,在马背上拱了拱手,声如洪钟,“前方可是刘皇叔?末将徐晃,特来迎候皇叔大驾!”
徐晃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刘备一行人,又落在周瑜身上,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警惕。
“周都督,昨夜义举,助皇叔脱困,徐晃铭感五内!”
见到自己人,刘备顿时面露喜色,周瑜脸上的肌肉却抖动了几下,一旁的吕蒙,也生气得握紧了拳头,这徐晃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来的真不是时候。
刘备兴奋的催马上前,“公明将军!备在此!备在此!”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激动和喜悦。
徐晃见状,巨斧一挥:“接应皇叔!”他身后森严的方阵立刻裂开一道通道,一队精锐甲士催马奔出,直插刘备与周瑜之间,迅速在两者之间形成一道防御之墙。
周瑜端坐马上,纹丝未动。晨光勾勒着他俊朗却冰冷如石刻的侧脸。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江东骑兵紧盯着主将,只待一个眼神或手势,便要拔刀相向。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只剩下江风吹拂旗帜的猎猎声和战马粗重的鼻息。
徐晃有备而来,显然是为了防备周瑜将刘备接到江陵。
这种事也不便明说,一旦挑开,那周瑜岂不成了小人。
吕蒙看向周瑜,不停的冲他使眼色,只待周瑜一声令下。
徐晃人少,只要果断动手,吕蒙很有信心拿下刘备。
过了一会,周瑜笑了笑,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徐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想将皇叔交给你们,人我已经送到,余下之事,便有劳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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