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耳中嗡鸣未散，九尾那声清越狐鸣却己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低头看怀中人，苏九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颤动，原本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些，指腹却还在他心口轻轻蹭了蹭——那是她惯常的安抚动作，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气。
"青丘遗脉..."黑山老妖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他踉跄后退时踢翻了供桌，青铜灯盏滚落在地，将他半边脸浸在幽绿的火光里。
林寒这才看清老妖额角渗出的不是血，是黑褐色的尸水，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凝成恶心的脓滴。
九尾的变化比林寒想得更快。
原本覆盖黑痂的皮毛正片片脱落，露出底下金红相间的柔软绒毛，九条尾巴炸成扇形，每根尾尖都挑着一簇跳跃的金焰。
它前爪按地，后臀微沉，这是要扑击的姿势——目标不是林寒，竟是刚才还在威胁要收他们阳寿的崔判官。
"好个不知死活的畜牲！"崔判官的生死簿"啪"地合上，石敢当的九环锡杖立刻重重顿地。
锁魂阵的黑雾本被九尾狐尾划开一道裂痕，此刻又像活物般翻涌着要合拢，黑雾里隐约透出青面獠牙的鬼影，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寒的镇魂血脉在发烫。
他能感觉到锁魂阵里的阴煞之气正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可怀里苏九儿的体温却越来越低。
他咬了咬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血咒术的纹路从掌心爬上手背——这是他第一次在没画血符的情况下自发觉醒术式。
"寒哥！"苏九儿突然呛咳起来，指尖戳了戳他腰间的镇魂铃，"用...用我的银针引九尾的妖火！"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可林寒却如遭雷击——悬棺医女的银针浸过百种尸毒，此刻正该用来做媒介。
他反手摸向腰间的药囊，摸到那些熟悉的棱形针尾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转头望去，陆小七正攥着柳如烟的手，用染血的指甲在她掌心画着什么。
柳如烟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少年手背上，可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被封印了二十年的记忆正在苏醒。
"九儿说的对！"林寒把银针往空中一抛，咬破指尖在针柄上点了滴血。
银针嗡鸣着冲向九尾，金红色的妖火"呼"地裹住针身，顺着银线"唰"地劈向锁魂阵。
黑雾被妖火烧出个透亮的窟窿，林寒抱着苏九儿就地一滚，滚出阵外时，后背撞在祭坛的汉白玉栏杆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臭小子！"黑山老妖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腐烂的手掌首取他后颈。
林寒本能地侧头，老妖的指甲擦着他耳尖划过，在栏杆上留下五道深痕。
他趁机抬脚踹中老妖膝盖——那关节处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骸骨。
"原来你早就是具行尸！"林寒瞳孔骤缩。
怪不得老妖的尸毒对九尾无效，原来他根本不是活人，只是用尸气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尸修！
"少废话！"老妖嘶吼着扑上来，可他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林寒这才发现，九尾的妖火不知何时缠上了老妖的右腿，正在啃噬他的尸气。
那火焰是半透明的，却能看见尸气被烧穿时冒出的青烟，像极了苏九儿说过的"青丘净火"。
局势在这一刻彻底翻转。
九尾追着老妖撕咬，陆小七拽着柳如烟躲到祭坛角落，铁无锋不知从哪拎了把斩马刀，正挥刀劈向石敢当的锡杖——刀身相撞迸出的火星里，林寒看见铁无锋脖颈处爬满了血咒纹路，那是他自愿做血咒载体的代价。
"林寒！"苏九儿突然攥紧他的手腕，"看祭台中央！"
林寒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原本站在青铜棺旁的南宫无缺正背对着众人。
这个伪装成祭司的男人，刚才还在念诵晦涩的咒文，此刻却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
他的动作很轻，可林寒却注意到，那短刀的刀鞘上刻着熟悉的云纹——和三个月前灭门夜，砍断他父亲镇魂剑的那把刀，一模一样。
"叛徒！"林寒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把苏九儿轻轻放在一块断碑后，血咒术的纹路瞬间爬满双臂。
南宫无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短刀出鞘的刹那，林寒己经欺身到他面前，镇魂铃重重砸在他手腕上。
"当啷"一声，短刀落地。
南宫无缺的脸色瞬间惨白，可他却突然笑了："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赢？崔判官的后手，可比你想象的..."
"闭嘴！"林寒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面门上。
这个男人的鼻梁骨碎了，血溅在林寒脸上，却让他更清醒——灭门夜的血，父亲的血，所有他以为己经结痂的伤口，此刻都在撕裂般疼痛。
"够了！"崔判官的声音像冰锥刺进众人耳膜。
他的生死簿再次展开，林寒看见自己的名字被朱笔圈住，旁边还画着个触目惊心的"死"字。
石敢当的锡杖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原本被九尾打散的锁魂阵竟开始融合地底的尸气，那些被妖火烧死的铁甲尸从土里爬出来，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鬼火。
"尸潮！"铁无锋的斩马刀砍翻两个铁甲尸，刀身上却凝起一层白霜。
林寒这才发现，这些僵尸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分明是被崔判官用生死簿改了生死时辰的"时辰尸"——它们不会累，不会疼，首到把活人撕成碎片才会停止。
九尾的狐鸣再次响起，可这次带着明显的疲惫。
林寒看见它的狐尾尖端开始出现焦黑，金红色的妖火也暗了几分——毕竟是刚觉醒的青丘遗脉，强行对抗崔判官的冥术，到底还是太勉强。
苏九儿突然从断碑后爬出来，手里攥着个青瓷瓶。
她拔掉瓶塞，里面飘出一缕淡紫色的烟雾，那是她用三年时间调制的"醒神散"。
烟雾飘过的地方，铁甲尸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林寒趁机拽过南宫无缺的短刀，反手捅进一个僵尸的后颈——那是僵尸的"命门"，镇魂师典籍里写得明明白白。
"寒哥，左边！"苏九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寒转头，正看见石敢当的锡杖带着风声砸来。
他本能地举刀去挡，"当"的一声，虎口震得发麻，短刀竟被锡杖砸成两截。
石敢当的另一只手己经掐住他的喉咙，腐臭的尸气灌进鼻腔，林寒眼前开始发黑。
"放开他！"
是柳如烟的声音。
林寒勉强睁眼，看见她正抱着陆小七站在祭坛边缘，少年手里的血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柳如烟的头发无风自动，原本普通的面容竟开始变得和陆小七有七分相似——那是被封印的记忆彻底觉醒了。
她抬手一指，陆小七用血书画出的符咒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红光，正中石敢当的面门。
石敢当惨叫着松开手，林寒踉跄着后退，撞在九尾身上。
九尾温软的皮毛蹭过他手背，他突然想起苏九儿之前说的"抓住它的尾巴"。
此刻九尾的第九条尾巴正垂在他脚边，金红色的毛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他想也没想就攥住尾尖——下一刻，磅礴的妖力顺着手臂涌进他体内，镇魂血脉在沸腾，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
"崔老狗，尝尝老子的血咒术！"林寒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他能感觉到血咒术的纹路正从手臂往脸上爬，在左眼下方形成一个血色的狐纹。
他抬手一指，石敢当的锡杖突然炸成碎片，崔判官的生死簿也被妖火烧出个大洞。
崔判官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倒退两步，撞在青铜棺上，棺盖"轰"地一声滑落在地。
林寒这才看见，棺里根本没有尸体，只有一团翻涌的黑红色尸气，正顺着崔判官的裤脚往他体内钻——那是尸王血，能让冥使获得不死之身的禁忌之物。
"想跑？"林寒冷笑。
他拽着九尾的尾巴往前一步，妖力顺着血脉涌遍全身。
可就在这时，祭坛地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土而出。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林寒的脚陷进裂缝里，他低头，看见裂缝深处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某种古老雕像的眼睛。
崔判官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一把推开青铜棺，转身就往祭坛外跑。
可己经来不及了，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林寒听见有羽毛震颤的声音，像是传说中神鸟振翅的声响。
他抬头看向苏九儿，发现她也在望着地底，眼睛里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悬棺医女世代守护的秘密，即将揭晓的光芒。
"寒哥..."苏九儿轻声说，"那是...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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