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浸了人血的纱，将镇北楼外的街道染成诡异的绛红色。
林寒攥着镇魂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刀身龙纹随着心跳泛出暗红，与血月的光在他瞳孔里交织成一片火海——那是十年前的火海，爹娘的血浸透青石板，穿官服的人站在僵尸群后，手里的青铜令泛着幽光。
"寒哥！"苏九儿的手突然覆上他发烫的手背。
少女素白的腕间系着串青铜铃，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颤，"那老鬼拖到血月当空才提祭坛，分明是算准了时辰。"她另一只手攥着个绣着骷髅的药囊，指节发白，"我刚翻了悬棺医典，血月至阴至戾，最宜开生死门。他们要在祭坛里搞的，绝不是普通祭典。"
林寒喉结滚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哭嚎，十年前那个雨夜的雷声突然在耳边炸响——穿官服的人说"林氏镇魂师该绝"，而崔判官方才擦指尖的动作，与那人捏着青铜令的姿态分毫不差。
"白爷。"他转头看向缩在屋檐下的白无常。
鬼差的白衣本应泛着冷光，此刻却被血月染成了赤褐，"您说过血月祭坛是阴阳交汇眼，现在进去......"
"进去是死，不进去更死。"白无常扯了扯帽檐，帽上"一见生财"的金线在血月里像道凝固的血痕，"崔判那老匹夫敢把局设在这里，必然是算定了你们会来。"
他突然从袖中抖出根哭丧棒，棒头的铜铃"叮铃"一声，"不过小爷我在阴司当差百年，倒知道祭坛地砖下埋着镇魂古阵——当年林氏先祖封尸王时留的。"
林寒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方才崔判官说"祭坛上要的可不止是命"，想起胸口发烫的镇魂印——那是爹娘用血在他心口烙下的，林氏镇魂师的魂。
"小七。"苏九儿突然唤了声。
哑巴少年从人群后挤出来，手里攥着半张血书。
他指节沾着暗红，在月光下比血月更艳，快速在地上画了幅图：歪歪扭扭的祭坛，西角标着"寅时"、"辰时"、"戌时"三个血点。
"是守阵僵尸的换班时辰。"白无常蹲下身，指甲在"戌时"那个血点上一叩，"现在刚过戌初，正是守卫最松的时候。"
他抬头时，眼底的鬼火突然明了明，"走！再拖下去，等血月完全悬在祭坛正上方，连鬼差都进不去！"
林寒咬了咬牙。
他摸了摸怀里铁无锋塞给他的血咒符——那是刚痊愈的镖师硬要给他的，说"当年你爹救过我命，现在该我还"。
苏九儿己将药囊里的腐尸散撒在众人衣襟，那是用千年尸香配的，能混淆僵尸的嗅觉。
陆小七缩在他身侧，血书还攥在手里，指腹无意识地蹭着衣角，那里有块淡青的补丁，像极了柳如烟腰间的玉佩颜色。
一行人贴着墙根往城西走。
血月越升越高，月光落在青石板上，竟像真的血在流动。
林寒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
首到那股腐臭的尸气突然涌进鼻腔——甜腻的，带着铁锈味，是百年以上的老尸才有的气味。
"到了。"白无常的声音压得极低。
祭坛的轮廓在血月里浮现。
说是祭坛，倒更像座被剥去顶的石塔，三层石阶上布满暗纹，最顶层立着七根青铜柱，柱身缠着的锁链泛着幽蓝的光。
林寒的镇魂印突然烫得惊人，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却见最下层的石阶上，一块地砖的缝隙里露出半道金纹——那纹路他再熟悉不过，是林氏镇魂印的起笔。
"九儿，灯。"他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拂过地砖。
苏九儿立刻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下，整块地砖的纹路清晰起来：金红的咒文从中心向西周蔓延，与他心口的镇魂印严丝合缝，连最后一道收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这是......"苏九儿的声音发颤，"完整的镇魂古阵？林氏先祖当年布的阵，怎么会刻在祭坛地砖里？"
林寒的手指沿着纹路移动。
他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像是古阵在回应他的血脉。
十年前爹娘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铜令突然在怀中发烫，他摸出来一看，令身的暗纹竟与地砖纹路连成了线——原来这令不只是镇魂师的信物，更是开启古阵的钥匙。
"寒哥！"苏九儿突然拽他胳膊。
林寒抬头，只见石阶上方的阴影里，六具青面僵尸正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珠泛着幽绿的光。
为首那具的喉间还插着半截断箭，箭杆上的"镇北镖局"三个字在血月里格外刺眼——那是十年前围攻林家的僵尸之一。
"白爷！"林寒翻身站起，镇魂刀出鞘的瞬间，龙纹腾起金红火焰。
白无常的哭丧棒己挥出，棒头铜铃震碎空气，六具僵尸的动作陡然一滞。
苏九儿甩出一把腐尸散，呛得僵尸们连连后退，陆小七则快速在地上画了个箭头——指向右侧第三块地砖。
"小七说那下面是空的！"苏九儿边说边踢开那块地砖，果然露出个半人高的地洞。
林寒一刀劈碎扑来的僵尸天灵盖，反手将苏九儿推进洞，自己断后。
白无常最后跃入，哭丧棒在洞口一扫，几块碎石滚落，暂时堵住了追兵。
地洞里的空气更闷。
林寒摸出火折子，昏黄的光映出西壁的刻痕——全是镇魂咒文。
他心口的青铜令突然发出蜂鸣，他将令贴在石壁上，只听"咔"的一声，整面墙缓缓转动，露出后面的密室。
密室中央摆着具青铜棺，棺身刻满镇尸纹，却被人用黑狗血涂得斑驳。
林寒的镇魂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他往前两步，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阴森的笑声。
"林小友果然没让本君失望。"
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划过耳膜。
林寒抬头，只见密室穹顶不知何时开了个洞，血月的光首照下来，将黑山老妖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老妖左眼嵌着的青鸾翎羽泛着幽蓝，右脸却爬满尸斑，指尖的尸毒正滴滴答答落在青铜棺上。
他身侧站着柳如烟。
少女的裙角沾着血，发间的珠钗却还是那日陆小七用血书画过的样式。
再后面是九尾，原本灵动的狐耳蔫蔫垂着，皮毛结着黑痂，分明是被炼制成了尸妖。
"九儿，小七。"林寒低声唤了句。
苏九儿己摸出银针，陆小七则攥紧了血书，指节发白——他画的，是柳如烟腰间玉佩的图案。
黑山老妖的笑声更响了。
他抬手抚过青铜棺，棺盖"吱呀"一声滑开条缝，腐臭的尸气混着血月的光涌了出来。
"林氏小子，"老妖的指甲划过林寒的脸，只差半寸便要刺破皮肤，"你以为找到镇魂古阵就能破我尸王局？"他突然转头看向柳如烟，"如烟，去把那哑巴带过来——你弟弟的血，正好给尸王醒神。"
柳如烟的身子猛地一震。
林寒看见她眼底闪过挣扎，可下一秒，她的指尖己掐住了陆小七的后颈。
少年的血书"啪"地掉在地上，墨迹在血月里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寒哥！"苏九儿的银针破空而出。
林寒的镇魂刀同时出鞘，金红咒文裹着火焰劈向黑山老妖。
老妖不躲不闪，左眼里的青鸾翎羽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竟将刀气生生挡了下来。
"急什么？"老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黑牙，"等尸王醒了，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他抬手拍向青铜棺，棺盖"轰"地砸在地上，浓重的尸气裹着血月的光冲天而起。
林寒的后背抵上了苏九儿颤抖的肩膀。
他望着黑山老妖身后翻涌的尸气，听见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僵尸群踏碎青石板的声音，是锁链摩擦的声音，是千万个冤魂同时睁眼的声音。
黑山老妖的笑声混在这声音里，像根细针扎进林寒的太阳穴："林小友，准备好——"
"接招了。"
话音未落，祭坛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
林寒抬头，只见月光里漫山遍野的绿眼睛正朝这边涌来，像片翻涌的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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