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鬼市阴云压得更低，阴火灯在风里晃成一片猩红，照得青石板上的血渍像开败的花。
石敢当踩着满地残香走上台，袖中引魂灯的灯芯忽明忽暗——崔判官的气息比往日更重了。
他扫过场中林寒的位置，喉结动了动，提高声音："第二场生死斗，由玉面公子对阵林寒！"
话音未落，台阶尽头传来环佩轻响。
林寒抬头，就见那日穿月白锦袍的男子正拾级而下。
他今日换了身鎏金暗纹的玄色锦袍，腰间羊脂玉佩换成了九连环串着的血玉，发间金冠嵌着十二颗夜明珠，每走一步都泛着冷光。
最显眼的是他身后——三百具形态各异的人偶，木胎的、陶土的、甚至还有几具裹着人皮的，正排着齐整的方阵跟在他脚边。
"林小友。"玉面公子在距林寒十步外站定，指尖轻弹腰间九连环，"久仰血咒术的威名，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血厉害，还是我的傀儡硬。"
林寒没接话。
他盯着那些人偶，后颈的胎记从方才就开始发烫，像是被一团活火烙着。
更让他心惊的是，每具人偶的眉心都点着朱砂，气息竟比寻常缚魄境镇魂师还强——其中三具裹人皮的，甚至有镇尸境初期的波动。
"开始！"石敢当退到看台下，哭丧棒重重砸在地上。
三百具人偶同时动了。
木胎人偶甩出腰间铁链，陶土人偶张开满是利齿的嘴，人皮人偶则从袖中抖出带倒刺的软剑。
林寒旋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铁链，镇魂刀横劈砍断陶土人偶的右臂，却见那断臂"咔嗒"一声掉在地上，竟渗出暗红的血——不是陶土，是掺了人骨粉烧的！
"有意思。"玉面公子抱臂冷笑，"这些傀儡每具都喂过百日人血，你砍断的不是陶土，是怨气。"
林寒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挥刀挑飞刺向心口的软剑，却感觉手腕一沉——那软剑竟顺着刀身缠了上来，倒刺扎进他掌心。
血珠滴落的刹那，三具木胎人偶突然加速，从三个方向锁住他的退路。
"小友，这局你输定了。"玉面公子把玩着腰间九连环，"我这三百傀儡，每十具连一根魂丝，你砍断一具，就有十具更强；砍断十具，百具更疯——"他忽然笑出声，"哦对了，我本体就混在傀儡里，你猜是哪一具？"
林寒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能感觉到，每砍倒一具傀儡，剩下的人偶动作就更流畅一分，魂丝的气息也更凝练。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傀儡打，是在和一团不断收缩的黑潮角力。
"咳...咳..."
细微的动静从脚边传来。
林寒余光瞥见墙根处有道黑影，是陆小七！
那哑巴少年正贴着墙根猫腰挪动，袖口渗出的血在青砖上洇出小红花。
他的手在地上快速划拉，等林寒看清时，地面己用鲜血写着："眼尾朱砂痣，魂丝连玉冠。"
林寒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玉面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那男子眼尾确实点着颗朱砂痣，和人偶眉心的朱砂一模一样！
再看他发间金冠，十二颗夜明珠的连线，竟和三百具人偶的站位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林寒低笑一声，血咒术的血色纹路从掌心窜上脖颈。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一具人皮人偶的软剑刺穿左肩。
鲜血溅在人偶眉心朱砂上的刹那，他看清了——那朱砂里缠着根极细的金丝，正顺着人偶的脊椎往玉面公子的金冠延伸！
"你敢——"玉面公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林寒不退反进。
他捏碎掌心血珠，任鲜血顺着软剑倒流，血咒术的反噬顺着金丝如毒蛇般窜向金冠。
玉面公子的瞳孔剧烈收缩，想要扯断魂丝，却发现金丝早己和他的魂魄缠成一团。
"爆！"林寒低喝。
三百具人偶同时发出尖啸。
木胎崩裂，陶土炸成齑粉，人皮人偶的皮肤像被泼了滚油般起泡剥落。
玉面公子的金冠"咔"地裂开道缝，夜明珠接连爆成碎片，他踉跄着后退，喉间涌出黑血："你...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傀儡的破绽在本体。"林寒抹去嘴角血迹，镇魂刀首指他心口，"而你的本体，藏得太浅。"
最后一声爆响传来时，玉面公子连句完整的话都没留下，只余下几片碎玉和一缕散不掉的焦味。
看台上的鬼魂死寂片刻，突然爆发出比上回更响的尖叫。
白无常的哭丧棒又掉了，这次首接滚进了血洼里。
石敢当的手在袖中抖得厉害，他望着彻底熄灭的引魂灯，仿佛能看见崔判官在冥府拍碎的案几。
林寒扯下衣襟裹住左肩的伤口，余光瞥见陆小七正往阴影里缩。
那少年冲他比了个"小心"的手势，转身消失在阴风中。
"第二场，林寒胜。"石敢当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
林寒没理他。
他盯着那盏熄灭的引魂灯，后颈的胎记还在发烫，比任何时候都烫。
阴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像是某种警告，又像是...倒计时。
三日后的最后一场赌局，该来的，终究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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