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靴底碾过黄泉渡的青石板时，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白无常的锁链声在前方戛然而止，他惨白的指尖勾住一盏阴火灯，灯油里浮着半截人指，"到了。"
雾气被阴火撕开道缝隙，林寒这才看清所谓赌局现场——三尊青铜尸像拱卫的空场，地面刻满镇魂纹却被血污浸得发黑，西周的看台上挤满青面獠牙的鬼魂，有披头散发的溺鬼攥着水草，有断腿的兵卒啃着自己的骨茬，见他出现，鬼群里爆发出刺耳的尖笑。
"林公子，苏姑娘。"
石敢当的声音从尸像后传来。
这个崔判官的亲卫今日换了身玄色公服，腰间挂着判官笔，脸上堆着笑，可那笑只到眼角便凝住了，"我家判官说了，三场生死斗，场场见血，场场要命。"他指节叩了叩身侧的青铜钟，"第一场，红蝎姑娘陪林公子热热身。"
苏九儿突然攥紧林寒的袖口。
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林寒低头，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方才在来的路上，这医女还咬着牙说"你若输了我就用银针戳穿那判官的鬼眼"，此刻却连睫毛都在颤。
"九儿。"林寒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隔着粗布袖口渗过去，"我看过天书里的蛊虫谱。"
苏九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日在古冢里翻到的残卷。
她咬了咬唇，松开手时往他袖中塞了个小瓷瓶——是她新炼的避毒散。
"红蝎姑娘到——"
鬼差的唱喏惊飞几片腐叶。
林寒抬头，就见台阶上款步走来个红衣女子。
她发间盘着条赤链蛇，耳坠是风干的毒蛛，腰肢细得能被手掌圈住，每走一步，裙裾里便簌簌掉出些暗褐色的虫蜕。
"小郎君生得俊。"红蝎歪头笑，蛇信似的舌尖扫过唇瓣，"可惜要变虫食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弹出粒血珠。
血珠坠地的瞬间，林寒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成百上千的蛊虫顺着缝隙钻出来——有背生毒刺的马陆，有复眼泛绿的尸蝇，还有浑身透明、能看见肚内腐肉的尸蛆。
这些毒虫汇作黑浪，眨眼便漫过林寒的脚踝，叮咬处立刻肿起紫斑。
"好毒的蚀骨蛊。"苏九儿在看台上攥紧栏杆，指节泛白。
她学医识毒，自然看得出这些蛊虫被喂过尸毒，寻常避毒散根本压不住。
林寒咬着牙后退，后背抵上青铜尸像。
蛊虫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咬得他小腿火辣辣地疼。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这些蛊虫的爬动轨迹，竟和天书里记载的"困魂阵"完全吻合。
"阵眼在她发间的蛇！"苏九儿突然拔高声音。
林寒瞳孔骤缩。
他看见赤链蛇的信子正随着红蝎的动作吞吐，每吐一次，蛊虫的攻势便猛上几分。
"以毒攻毒..."他想起天书里那句批注，"若遇万虫噬体，取尸油三滴，镇魂草汁两钱，混自身血为引..."
指尖刚触到腰间的革囊，小腿突然传来钻心剧痛——只蛆虫竟咬破了他的油皮，正往腿骨里钻。
林寒闷哼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镇魂刀。
刀身划过掌心，鲜血滴进革囊，与预先备好的尸油、草汁混作团黑红。
"喝！"
他挥刀将混合液泼向地面。
黑红液体溅开的刹那，蛊虫群突然炸了窝。
马陆翻着白肚皮抽搐，尸蝇撞在青铜像上摔成绿浆，就连那赤链蛇都从红蝎发间坠下，蛇身蜷成团首吐白沫。
红蝎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后退两步，发簪"当啷"落地，"你...你怎么会有..."
"我怎么会有克制西域金蚕蛊的法子？"林寒抹去嘴角的血，镇魂刀上的血咒纹泛起红光，"因为你师父十年前害我全家时，用的也是这招。"
红蝎的瞳孔剧烈收缩。
林寒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足尖点地跃起，镇魂刀裹挟着血光劈下。
红蝎想躲，却见脚边不知何时爬满了被毒雾反噬的蛊虫，她踩中条断了刺的马陆，整个人向后仰去——
刀光落下，割断了她腰间的虫囊。
"噗！"
虫囊里涌出的不是蛊虫，是黑血。
红蝎瞪圆眼睛，捂着心口倒在地上，虫囊里的养虫丹混着血沫从她嘴里吐出来。
看台上的鬼魂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有鬼魂拍着大腿喊"赢了"，有鬼魂揪着头发骂"晦气"，连白无常都惊得松开了哭丧棒，那根滴着黑水的棍子"当"地砸在青石板上。
石敢当的手在袖中攥成拳。
他望着林寒染血的刀，又瞥了眼角落那盏暗下去的引魂灯——那是崔判官用来监控赌局的。
灯芯明明灭灭，像极了判官此刻的脸色。
"第一场，林寒胜。"石敢当的声音比方才哑了几分。
他弯腰捡起哭丧棒，却在抬头时顿住——
阴风中传来环佩轻响。
看台上的鬼魂突然安静下来。
林寒顺着众人的目光转头，就见台阶尽头站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
他面如冠玉，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发间金冠在阴火下泛着暖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场中。
"第二场..."石敢当的喉结动了动，重新扯出个笑，"三日后，玉面公子——"
"九儿。"林寒突然打断他。
苏九儿从看台上跑下来，手里攥着金疮药。
她的眼眶还红着，嘴上却不肯服软，"发什么呆？
腿上的蛆虫没清干净，要我帮你挑吗？"
林寒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裤管己经被血浸透。
他接过药瓶，却没急着上药，反而望着台阶上的玉面公子。
那男子的目光扫过他时，他后颈的胎记突然发烫——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说这局，才刚开始。
阴火灯在风里摇晃，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
石敢当的声音混着鬼哭飘过来："三日后，第二场生死斗，林公子...可还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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