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拇指在苏九儿后颈轻轻，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
方才与残魂共鸣时，她强行将反噬的咒力引到自己体内，此刻经脉里怕是还缠着若有若无的阴毒。
他能听见她喉间极轻的抽气声，像片被风卷着的碎叶，撞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小友。"云隐的拐杖尖磕在青石板上，惊得林寒抬眼。
老头的灰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缀满符咒的里子，"这古冢守了千年，为的就是等个能开《镇魂天书》的主。"
他枯槁的手指指向墓室穹顶，那些暗金纹路正随着林寒血脉的震动泛起涟漪，"天书藏在最深处的尸王殿，可进殿的路——"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虾米，"得破了尸王留的守关。"
苏九儿猛地抬头，额角的汗珠子甩在林寒手背："什么守关？"
"尸王以自身骨血养的活阵。"云隐抹了把嘴角的血丝，浑浊的眼珠里突然迸出精光，"活阵认主，只放带着尸王血脉的人过。"他的目光如刀，精准钉在林寒心口的朱砂胎记上，"小友，你身上的，可是千年尸王的印。"
林寒的呼吸陡然一滞。
胎记下的血脉像被火燎了般翻涌，他想起昨夜梦中那座倒悬的血色宫殿，还有殿中石棺里躺着的、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原来不是梦，是...记忆？
"所以天书是给尸王的？"苏九儿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我们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天书镇的是尸王，也是救尸王。"云隐的拐杖重重顿地，震得地面浮起层青雾，"当年老祖宗算出，尸王转世会引动尸潮，唯有用天书里的'锁魂诀'，才能断了他与尸群的因果。"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什么听见，"但活阵里的东西...连老身都没见过。"
墓室突然静得可怕。
林寒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肋骨。
苏九儿的手在他掌心沁出薄汗，却依然攥得死紧。
他低头看她泛白的唇，想起她总说"悬棺医女最不怕死"，可此刻她眼底的慌，比当年破庙漏雨时还浓。
"寒哥。"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你记不记得，我师父说过，活人最怕的不是鬼，是自己心里的坎。"她仰头冲他笑，眼角还沾着汗，"你要过的关，是你自己。"
林寒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那是种被毒蛇盯上的首觉——他在镖师营学的第一堂课，就是分辨危险逼近的气息。
他猛地转头看向墓室深处，那里的黑雾不知何时散了，却浮起层青灰色的尸气，像团泡在污水里的棉絮，正缓缓朝他们涌来。
"有问题。"他抽出腰间的乌鞘刀，刀身嗡鸣着震开三寸寒芒，"红衣没跑远。"
苏九儿立刻退后半步，从腰间药囊里摸出把银针。
她的指尖在发抖，但动作依然稳得像钉进墙里的楔子——三根银针对着不同方位弹出，"叮"地钉在石壁上。
林寒顺着针尾的红线看过去，左边第三块砖缝里，有半片绣着红牡丹的衣角。
"好个装逃的戏码。"云隐的拐杖在地上划出个半圆，暗金纹路立刻追着他的动作亮起来，"她引我们说天书的事，好传信给崔判官的人。"
话音未落，墓室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七八个青面獠牙的尸兵从阴影里走出来，腐烂的皮肉往下掉着黑汁，指甲长过指节，在石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为首的是个穿猩红大氅的女人，正是红衣。
她原本盲着的双眼此刻泛着幽蓝的光，软剑上缠着的珠串滴着黑血，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烙出焦黑的印子。
"林寒！"红衣的声音像两块锈铁相擦，"你以为抢了天书就能救天下？崔判官说了，只要你死在这古冢里，尸潮就会提前三个月爆发！"她抬手一挥，尸兵们立刻嘶吼着扑过来，带起的风卷得林寒衣角猎猎作响。
"护好九儿！"林寒反手将苏九儿推到云隐身后，乌鞘刀划出道银弧，砍在最前面那具尸兵的脖颈上。
刀入肉的触感不对——不是腐肉的绵软，倒像是砍在块冻硬的牛皮上。
他定睛看，那道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血里还爬出些细如发丝的红虫。
"是尸王残部！"云隐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暗金纹路突然暴涨，将尸兵们困在首径三丈的光网里，"它们靠尸王血脉养着，普通刀枪伤不了！"
苏九儿的银针"唰"地钉进最近那具尸兵的眉心。
银针没入三寸，却只让它晃了晃脑袋，伸手就朝她抓来。
林寒心尖一紧，旋身横刀挡在她面前，刀刃与尸爪相碰，迸出串火星。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尸爪上的尸毒正顺着刀身往他手臂钻，皮肤下立刻浮起青紫色的纹路。
"接着！"苏九儿抛来个青瓷瓶，林寒反手接住，仰头灌下。
辛辣的药汁烧得喉咙发疼，却让体内翻涌的尸毒顿了顿。
他低头看她，她正咬着嘴唇调配新药，发绳散了半缕，沾着血的碎发贴在脸上，倒比平时更狠了三分。
"寒哥，它们怕火！"她突然喊，"我在针上淬了雄黄酒，你试试！"
林寒反手抽出腰间火折子，吹燃后按在刀身上。
乌鞘刀立刻腾起幽蓝的火焰，再砍向尸兵时，腐肉发出"滋啦"的声响，红虫从伤口里钻出来，在地上扭成团。
他乘胜追击，刀光如电，瞬间砍翻三具尸兵。
红衣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软剑一振，珠串"唰"地射出，每颗珠子里都裹着团黑焰。
林寒旋身护着苏九儿，后背被黑焰擦过，立刻烫出个焦黑的洞。
他闷哼一声，胎记突然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那道古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的王，用你的血，烧了这些杂种。"
他的掌心慢慢浮出血色咒纹，像朵正在绽放的曼珠沙华。
苏九儿突然抓住他手腕："寒哥，你身上的咒纹...是血咒术要开了？"
林寒望着红衣越来越慌乱的眼神，又看了看被光网困住却仍在挣扎的尸兵。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团火正在冲破最后一层枷锁。
那是灭门夜他跪在父母尸身旁时种下的，是苏九儿在破庙替他吸毒时焐热的，是云隐说出"尸王转世"时苏醒的——此刻，它终于要烧穿所有阻碍。
"九儿，退到云隐身后。"他的声音低哑得像块砂纸，掌心的咒纹亮得刺眼，"看好了，这是我欠你的，第一把火烧向敌人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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