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鞋底碾过乱葬岗的碎石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西北方的山梁在月光下像道黑黢黢的伤疤，那团像棺材的黑影此刻看得真切——是座半埋在土堆里的青石墓门，门楣上的"镇尸"二字被苔藓啃得斑驳，却仍能辨出笔锋里浸着的狠劲。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片，父亲镇渊刀的残片贴着心口发烫，像在催促他快些。
腐土混着尸油的腥气撞进鼻腔，他蹲下身，指尖扫过墓门旁的青砖。
砖缝里塞着半截生锈的铜钉，钉头刻着镇魂师的锁魂纹——果然是人为布下的入口。
"咔。"
靴底刚碾上第三块青砖，头顶突然传来木轴转动的吱呀声。
林寒瞳孔骤缩，反手抽出腰间短刀，刀身的血咒红纹瞬间爬满刃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侧墙内"唰唰"射出十余支淬毒黑箭，箭头擦着他耳尖钉进身后的土壁，尾羽还在簌簌颤动。
他贴着墙根滑出两步，后背沁出冷汗。
这机关比义庄里那些老尸身上的腐肉还阴毒——看似随意的青砖，实则按镇魂师"三才阵"排布，触动生门的瞬间，死门的箭雨就会封死所有退路。
"呼——"
耳侧突然掠过风响，林寒旋身挥刀，短刀精准挑落一支擦着咽喉的黑箭。
箭杆断裂的刹那，他瞥见箭簇上的青斑——是尸毒，沾到血就能让引魂境的镇魂师当场。
终于挨过箭雨，林寒靠在石壁上喘气，手背的血咒纹却突然灼痛。
他抬头，就见墓道深处的黑暗里浮起两团幽绿——是尸奴的眼。
"咔啦、咔啦。"
锁链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七具身着青衫的尸奴从阴影里走出。
他们脖颈歪成诡异的角度，指甲长得能勾住地面，胸口的尸斑泛着紫黑，分明是被镇尸境镇魂师用禁术养了十年以上的老尸。
林寒握紧短刀，血咒术顺着经脉翻涌。
他知道这些尸奴没有痛觉，只能破其魄——刀尖点地画出血符，红芒窜起的瞬间，最前面的尸奴突然暴起，利爪首插他心口。
"当！"
短刀架住利爪的刹那，林寒感觉手臂发麻。
这尸奴的力道比寻常壮汉大了三倍，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滋滋腐蚀出青烟。
他旋身踢中尸奴膝盖，却听"咔嚓"一声，那膝盖竟像朽木般首接断裂——原来尸奴的关节早被换成了铜轴，动起来比活人还利落。
第二具尸奴从左侧扑来，林寒矮身翻滚，短刀反手刺进其咽喉。
血咒纹顺着刀尖钻入尸身，尸奴的绿眼骤然一暗，却在即将倒下时，后颈突然爆出一根细索，生生将它拽回了原位。
"操。"林寒咬着牙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
七具尸奴呈北斗阵围拢过来，锁链互相撞击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
他能感觉到血咒术的魂力在飞速流逝——引魂境的他，最多再撑半柱香。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相击突然从头顶传来。
林寒抬头，就见最前面的尸奴额间多了枚青铜钱，铜钱周围腾起紫焰，瞬间烧穿了尸奴的天灵盖。
那尸奴的动作猛地一滞，锁链"当啷"落地，绿眼彻底熄灭。
紧接着，第二枚铜钱破空而来，精准钉入第二具尸奴的锁魂穴。
紫焰顺着铜钱蔓延，尸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铜骨。
林寒瞳孔微缩。
这手法是镇魂师的"破妄钉"，但寻常引魂境根本控不住紫焰——除非是...
"镇尸境？"他脱口而出。
"小娃娃倒识货。"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林寒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被一团黑雾裹住。
黑雾里飘着沉水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那些原本要扑上来的尸奴竟不敢靠近黑雾半分。
"九娘？"他想起白无常提过的名字，"是您？"
黑雾没有回答，却见第三枚铜钱从墓道顶端的缝隙射入，不偏不倚钉在最后一具尸奴的心脏位置。
紫焰腾起的刹那，所有尸奴的锁链突然崩断，像被抽走了主魂般轰然倒地。
"走了。"那声音又轻又淡，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子，转眼便没了踪迹。
"哎哎哎，跑这么快做什么？"
白无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寒转身，正见他倚在墓门上，哭丧棒挑着块黑纱——是方才那团黑雾里飘出来的。
黑纱角上绣着半枚镇魂世家的云纹，针脚细密得像是用尸血染的。
"穆九娘，十年前镇过南疆百尸洞的主儿。"白无常晃了晃黑纱，"她袖中藏着你们林家的家徽，我在酆都城查生死簿时见过——当年你爹林镇渊入尸山救人，背回来的女娃，可不就叫小九？"
林寒的呼吸骤然一滞。
七年前灭门夜，他躲在柴房的梁上，只记得父亲最后喊了声"九儿"，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尸吼。
难道...
"想知道就自己问去。"白无常把黑纱抛给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不过她现在可不像当年的小女娃了——我前儿见她捏着块碎玉，说是要等'尸王令现世，血咒开眼'。"
"尸王令？"林寒抓住黑纱，家徽的纹路刺得掌心发疼。
"自己找答案吧。"白无常的身影开始散作黑雾，哭丧棒的尾音飘在风里，"对了，墓道最深处的石棺，棺底刻着'林'字——你爹的刀镡，可就在棺盖上搁着呢。"
话音未落，黑雾彻底消散。
林寒低头看向手里的黑纱，家徽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轰——"
墓道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门。
林寒握紧短刀，血咒纹从手背爬上脖颈，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他弯腰捡起块尸奴的铜骨，在地上画了道镇魂符——这是给穆九娘留的记号。
腐土的腥气里，沉水香的余韵还未散尽。
林寒深吸一口气，朝着墓道最深处走去。
月光从头顶的缝隙漏下来，照见他脚边的铜骨上，沾着半滴还未干涸的紫血——和他血咒术的红纹，竟在慢慢融合。
墓道尽头的石门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嘶吼，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雨夜，咬断父亲咽喉的那具活尸的声音。
林寒摸了摸怀里的铁片，短刀在掌心压出深痕。
这一次，他不仅要找到仇人，还要揭开所有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包括他自己。
他抬脚踹开石门，血咒术的红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墓室。
棺盖上，半块镇渊刀的刀镡正泛着冷光，旁边用尸血写着一行字："尸王令现，血咒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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