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跟着紫衣判官穿过三条青石板巷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冥市的夜雾裹着腐叶味渗进衣领，他能听见自己靴底碾过碎砖的声响，和紫衣判官官靴叩地的节奏严丝合缝——像两柄铁锤敲在同一根铁砧上。
这让他想起铁无锋打铁时的模样，那家伙总说"手稳才能出好活"，可此刻铁无锋留在阴阳楼的身影，却在他脑海里晃成了重影。
"到了。"紫衣判官停步。
林寒抬眼，石门上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是被人用浓墨泼过又擦了半层。
门楣上"镇阴"二字缺了半撇，露出底下暗红的刻痕，那是被尸毒腐蚀过的痕迹。
他摸向腰间的短刀，刀柄的温度比平日烫了三分，血咒印在掌心一跳一跳，像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扎。
"解禁制需以血为引。"紫衣判官将判官笔递来，笔尖沾着半滴黑血，"刺左手心，按在符咒中心。"
林寒的手指刚碰到笔杆，后巷突然传来铁器相撞的闷响。
他猛地转头——铁无锋提着铁砧从巷口冲进来，左手臂的绷带渗出黑血，原本浑浊的眼珠泛着青磷光，像是被塞进了两团将熄的鬼火。
"寒子！"铁无锋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铁砧砸在地上溅起火星，"他们给老子喝了东西，喉咙里像爬满了蛆！"
林寒瞳孔骤缩。
他看见铁无锋脖颈处的血管鼓成青紫色，每跳一下就有黑血从绷带缝隙里渗出来，那是尸毒入髓的征兆。
方才在阴阳楼时，铁无锋明明只是被尸傀抓了道浅伤，怎么短短半刻就恶化至此？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紫衣判官的声音里带着笑，"林小友，你若现在停手，铁铁匠的尸变可就拦不住了。"
林寒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陆小七塞给他的带血纸条——那是傀儡师用指血写的"铁叔茶盏有问题"。
原来从他们进阴阳楼起，玉面书生的毒就下在了铁无锋的茶里！
"九儿！"林寒吼了一嗓子。
苏九儿从巷角的阴影里闪出来，药囊在腰间晃得叮当响："早盯着呢！"
她抬手甩出三枚银针，精准扎在铁无锋的肩井、曲池、委中穴上，"这三针能镇半柱香，之后..."
"之后我来扛。"林寒攥紧判官笔，刀锋般的目光扫过石门，"先解禁制！"
他咬破左手心，鲜血滴在符咒中心的刹那，石门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
林寒的血咒术顺着血液涌进石纹，却像撞进了张网——那些青灰符咒突然变成暗红，将他的血咒死死缠住，还顺着伤口往他体内倒灌尸气！
"上当了！"苏九儿的药囊"哗啦"散开，十八种毒粉在掌心打转，"这禁制根本不是要解，是要吸你的血养尸王残魂！"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咔啦"一声脆响。
玉面书生摇着折扇从阴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二十具浑身冒黑血的尸傀，每具的额间都贴着他的影使符。
"林小友果然没让我失望。"玉面书生的折扇"唰"地展开，上面画着半具白骨，"这禁制吸够你的血，就能让铁铁匠彻底尸变。到时候...千年尸王的转世之身，配上这具刀枪不入的尸傀，天下谁能拦我？"
林寒的血在血管里烧得发烫。
他能感觉到尸气顺着伤口往心脏钻，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
铁无锋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三枚银针"啪"地崩断，他的指甲暴涨三寸，在青石板上划出深沟。
"寒子！"铁无锋的声音里混着两个调，一个是他自己的粗哑，一个是阴恻恻的冷笑，"杀了我！趁老子还剩口气！"
林寒的短刀"嗡"地出鞘。
他知道，再拖下去铁无锋就会变成只认杀戮的尸王战傀。
可石门的符咒还在吸他的血，玉面书生的尸傀己经呈半圆围上来，苏九儿的毒粉虽然能毒倒尸傀，却伤不到玉面书生的影使符——
"用我的毒血！"苏九儿突然咬破指尖，黑红的血珠溅在石门上。
林寒瞳孔一缩。
苏九儿的毒血是用百种尸毒炼的，寻常人沾一滴就烂骨，可此刻那血珠落在符咒上，竟像热油滴进冰窖般"滋啦"作响。
暗红符咒瞬间褪成灰白，原本缠着林寒血咒的"网"裂开道缝隙。
"趁现在！"苏九儿反手抽出腰间的柳叶刀，在掌心划了道深口，黑红的血如线般洒向石门，"我的毒血能破阴符！"
林寒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混着血咒术喷在石门上。
两种血在石纹里纠缠，符咒"噼啪"爆成火星，石门"轰"地裂开半尺宽的缝隙，腐臭的尸气裹着黑雾涌了出来。
玉面书生的脸色骤变："快拦住他们！"
可他的尸傀突然调转方向，青灰的眼珠首勾勾盯着他。
林寒这才发现，石门里涌出的黑雾正顺着尸傀额间的影使符钻进去——那是被禁制镇压了百年的尸王怨气，最恨活人操控尸傀！
"反噬了！"白无常的锁链从巷口甩进来，"老子就说影使符这种阴毒东西镇不住尸傀！"
红衣的琴音紧跟着响起，七根琴弦震得空气发颤。
林寒看见琴弦上缠着细如牛毛的银丝，每根银丝都扎进尸傀的耳后——那是镇魂世家的"听魂引"，能引着尸傀的怨气互相冲撞。
铁无锋突然扑向最近的尸傀，铁砧砸在尸傀天灵盖上，黑血溅了他满脸。
他的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些，吼道："寒子！老子还撑得住！"
玉面书生的折扇"啪"地折断。
他转身想跑，却被白无常的锁链缠住脚踝，整个人摔在青石板上。
陆小七的傀儡从房梁上跳下来，三尊木人各持短刀，精准地挑断了他手脚的筋脉。
"影使大军？"苏九儿蹲下来，用刀尖挑起玉面书生的下巴，"就这？"
玉面书生的冷汗浸透了衣襟："你们...你们不知道禁制里关的是什么...那是..."
"闭嘴。"林寒的短刀抵住他咽喉，"等我问完再死。"
石门的缝隙又裂开寸许，黑雾里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林寒回头看向铁无锋，却见他跪坐在地，双手深深插进青石板里，脖颈的血管鼓成了狰狞的蛇形。
"寒子..."铁无锋的声音越来越哑，"帮老子...把铁砧...送回铁匠铺...我娘...在铺子里等我..."
林寒的手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铁无锋的生机正像漏了底的水盆般流逝，而石门里的东西，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九儿，看住玉面书生。"林寒扯下衣角，缠住铁无锋的伤口，"红衣，用琴音镇住石门。白无常，去阴阳楼看看金姑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巷口的阴影里——慕容璇站在那里，定魂铃在她指间轻响。
镜中映出的，是铁无锋逐渐泛青的脸，和石门里那道若隐若现的白骨轮廓。
林寒握紧短刀。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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