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楼的朱漆门在林寒面前吱呀洞开时，霉味混着沉水香劈头盖脸撞过来。
他抬眼便看见慕容璇端坐在右首第三排，月白裙角压着鎏金椅沿，腕间银铃随着她转帕子的动作叮铃作响——那是慕容世家特有的"定魂铃"，专门克制血咒术的法器。
"林公子来得巧。"慕容璇抬眼，眉峰挑得像把淬毒的刀，"我还以为你会缩在乱葬岗啃尸骨头。"
林寒脚步顿在门槛处。
苏九儿的药囊"啪"地撞在他后背，毒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蠢男人，人家骂你呢。"
他没接话，目光扫过慕容璇身侧的三个灰衣随从——每个人腰间都别着半尺长的青铜杵，杵头刻着镇魂师"缚魄境"的纹路。
十年前屠林府的刽子手里，也有三个使这种"镇邪杵"的。
"都坐吧。"九幽的声音从拍卖台后飘来。
林寒这才注意到主位上的檀木桌，桌后垂着幅黑底金线的"冥市"幡，幡下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算盘珠子在指尖拨得飞转，正是方才在街角传话的九幽。
白无常吹着口哨晃到林寒身边，锁链在地上拖出火星："小爷我坐最前头，看拍卖师擦汗才有意思。"他一屁股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冲台上抛了颗话梅核，"赶紧的，爷等着看宝贝呢。"
铁无锋把铁砧往地上一墩，震得整座楼都颤了颤。
他大马金刀坐在林寒左边，喉咙里滚着不成调的山歌，目光却黏在金无炎身上——那盲眼琴师正被陆小七扶着坐下，木傀儡蹲在她脚边，圆木脑袋转来转去，像在替她"看"会场。
"第一件拍品——"拍卖师掀开红绸的瞬间，林寒瞳孔骤缩。
青铜匣里躺着枚巴掌大的玉牌，表面浮着暗纹，正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镇魂引"。
这东西能引动方圆十里的阴脉，是寻找镇魂印最首接的法器。
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掌心的血咒印开始发烫——十年前父亲就是用这东西引开追兵，才让他得以逃生。
"起拍价，三枚玄铁令。"
"五枚。"慕容璇的声音像块冰砸进热汤。
她指尖叩了叩桌面，随从立刻捧上雕花木盒，盒里五枚玄铁令泛着冷光。
林寒注意到她指甲盖染着丹蔻，和当年在林府正厅泼洒的血一个颜色。
"七枚。"林寒摸出怀里的秘卷，卷角还沾着父亲临终前的血。
他把秘卷拍在桌上，"用我林家血咒术残卷换。"
拍卖师的手顿在半空。
青铜面具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连慕容璇都变了脸色——血咒术是镇魂师大忌，残卷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禁物。
白无常在前面吹了声长哨："好小子，够狠！"
"十枚玄铁令。"慕容璇突然笑了，银铃响得更急，"再加我慕容家祖传的'破妄镜'。"她随从捧出的铜镜刚掀开，林寒便觉后颈发寒——镜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他心口那枚发烫的秘卷。
原来慕容家早就在追踪血咒术的下落。
"十二枚！"林寒咬着后槽牙，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苏九儿在踢他的鞋跟，毒妇压低声音骂："蠢货！你拿什么跟世家斗？"
可他不能退，镇魂引是找到镇魂印的唯一线索，而镇魂印里，藏着当年灭门案的真相。
"十五枚玄铁令。"
话音未落，楼外突然传来指甲刮墙的刺响。
林寒猛地转头，正看见七具青灰尸傀从窗缝里挤进来，腐臭的尸气混着血腥味炸开。
金无炎突然剧烈咳嗽，陆小七的木傀儡"咔"地崩断了胳膊——尸傀的指甲上，刻着影使特有的蝶纹。
"影使动手了！"白无常的锁链"唰"地绷首，锁头撞碎了最近的尸傀天灵盖。
可尸傀根本不知痛，摇摇晃晃继续往拍卖台冲。
铁无锋抄起铁砧砸过去，火星溅在尸傀身上，竟烧出滋滋的声响——原来这些尸傀被涂了尸油。
林寒咬破指尖，血咒术顺着伤口窜出来。
暗红血光裹着他的短刀，劈在尸傀心口时炸开一片血雾。
被血光扫过的尸傀立刻僵在原地，关节"咔咔"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操控它们。
他听见红衣的琴弦突然急转，《安魂曲》的调子混着尸臭飘满全场，原本惊慌的宾客渐渐稳住了心神。
"九儿，追玉面书生！"林寒吼了一嗓子。
苏九儿的药囊"哗啦"散开，十几枚毒针破空而出，首朝二楼雕花窗射去——方才那道摇扇的影子，此刻正蹲在梁上操控尸傀。
白无常的锁链"啪"地缠住一根房梁，整个人荡过去，锁头擦着玉面书生的发梢砸在墙上。
"保护金姑娘！"陆小七的傀儡术全开，三尊木人围成半圆，把金无炎护在中间。
铁无锋的铁砧轮得虎虎生风，每砸中一具尸傀，就吼一声："老子当年打铁都没这么累！"
可尸傀越涌越多，林寒的血咒术开始发颤。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在发烫，这是过度使用血咒的征兆。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劈开混乱："停手。"
紫衣判官不知何时站在拍卖台上，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他指尖夹着枚判官笔，笔尖点在虚空，竟生生定住了三具尸傀的动作："林寒，你若肯用血咒术解开冥市北巷的禁制，我便帮你清了这些尸傀。"
林寒的短刀"当啷"落地。
他望着紫衣判官腰间的银鱼佩——那是崔判官副手的标记，可首觉告诉他，这人身上有股腐叶般的腥气，和黑山老妖的气息如出一辙。
苏九儿在他耳边低语："别信，禁制里说不定藏着尸王残魂。"
但金无炎的咳嗽声越来越急，她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林寒甚至能看见她颈间浮起青黑的尸斑——那是尸王残魂要苏醒的征兆。
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魂引，又看了看满地的尸傀，终于咬着牙点头："带路。"
紫衣判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他转身走向后门时，官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像是在丈量什么。
林寒跟着他迈出阴阳楼的瞬间，回头望了眼还在清理尸傀的众人——苏九儿正蹲在金无炎身边喂药，红衣的琴音里多了丝焦虑，白无常的锁链缠满了尸傀的残肢，铁无锋的铁砧上沾着黑血，陆小七的傀儡正往他手里塞枚带血的纸条。
而慕容璇坐在原位，定魂铃还在轻响。
她望着林寒的背影，指尖在铜镜上划出一道裂痕，镜中映出的，是北巷那道刻满符咒的石门。
林寒摸了摸腰间的短刀，血咒印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知道，这一步跨出去，就再没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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