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里的腐臭钻进鼻腔时，林寒的太阳穴正突突跳着。
逆命术的反噬比他预想中更凶——心脏每跳一下，就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往肋骨里扎，喉间腥甜翻涌，他强压着没让血咳出来。
"小七！"苏九儿突然攥紧他手腕，金红瞳孔映着远处翻涌的尸浪，"看！"
林寒顺着她视线望去。
那个曾缩在九尾身后、只会用手语比划的哑巴少年正站在岩石上，沾血的手指高高扬起。
陆小七的嗓音还有些生涩，却像裂帛般劈开尸潮轰鸣："破阵！"
百具傀儡从血雾里窜出。
它们关节处的铜钉闪着冷光，脖颈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竟真如活人军队般分成三队——两队呈钳形包抄左右，中间那队首扑尸王所在的浪尖。
为首的傀儡抡起青铜巨斧，一斧劈碎扑上来的红毛僵，碎骨混着黑血溅在它锈迹斑斑的护心镜上，反而激得它更凶，挥斧的弧度都大了三分。
"好小子。"白无常抹了把脸上的血，断成三截的锁魂链在掌心重新凝结，"上回见他捏泥人还手抖，现在倒能指挥百傀了。"
他话音未落，一具绿毛僵从背后扑来，白无常旋身避过，锁链"刷"地缠住那僵尸脖颈，猛地一拽——僵尸头颅应声而落，滚进尸群里又被踩成烂泥。
林寒摸向腰间玄铁匕首，刀鞘上"寒"字的刻痕硌着掌心。
苏九儿的温度从交握的手上传来，她金红眼睛亮得惊人："寒儿，你说傀儡砍起僵尸来，是不是比你砍得还利索？"
"它们没心，所以不怕疼。"林寒扯了扯嘴角，逆命术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却还是把苏九儿往身后又带了半步。
他看见铁无锋靠在岩石上，秘钥在指缝间泛着幽光，老人的胸膛几乎不再起伏；青鸾的魂体淡得像层雾，可每当有黑蝶扑向陆小七，她仍会抖着仅剩的三根尾羽去挡，羽毛碎成星子，落进尸群里便没了踪迹。
"吼——！"
尸王的咆哮震得山岩簌簌落石。
它半张人脸己经长全，左脸是腐烂的青紫色，右脸却白得像新剥的蛋壳，眼窝里两簇鬼火般的幽光正盯着林寒。
腐肉下的骨架突然暴起，尸王抬手拍碎秦破军刚凝成的雷球，黑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滋滋腐蚀出焦黑的坑。
"苏姑娘！"秦破军的声音从苏九儿喉间炸响。
林寒看见她额角瞬间冒出冷汗，原本白里透红的脸颊瞬间煞白，可她咬着唇没吭一声，任由秦破军的魂识在她体内翻涌。
金红术法从她指尖喷薄而出，化作九柄旋转的柳叶刀，"叮"地钉在尸王胸口——那是秦破军当年在镖局护院时最拿手的"九宫破邪刃"。
尸王的腐肉被划开十道血口，却连痛呼都没有，反而咧开嘴笑了。
它腐烂的右手按在胸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好个借尸还魂...可惜这身子太弱，你能撑几刀？"
苏九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林寒手背。
林寒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可她偏要仰起头笑："老东西，你吓唬谁呢？我阿爹说过，疼得越欢的鬼，死得越惨。"她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溢出黑血——秦破军的术法正在灼烧她的经脉。
"九儿！"林寒要去扶她，却被她反手按在胸口。
苏九儿的金红瞳孔里浮起血丝，可那抹狡黠还在："别急...老秦说这招能撑半柱香。"她咳着血，又补了句，"你答应给我当药杵的，可不许我死了。"
战局在这时出现了转机。
百具傀儡竟真将尸潮分割成十几块，青铜兵器碰撞声、僵尸嘶吼声、傀儡关节转动声混作一团。
陆小七的额头全是汗，他攥着九尾的尾巴，指尖发白："再往左！那具红僵交给三号傀儡——用锤子！"
九尾低鸣一声，尾巴尖轻轻点在他后颈，像是在给他输送妖力。
林寒刚松了半口气，变故突生。
"桀桀..."
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从尸群深处传来。
崔判官的残魂浮在半空，他的官服只剩半幅，脸上还留着白无常锁魂链抽过的血痕，可那对三角眼里的阴毒却比之前更盛："小娃娃们以为能赢？我崔某管了千年生死簿，岂会让你们坏了规矩？"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傀儡群。
原本被分割包围的尸潮突然像热油泼进冷水般炸开，几十具红毛僵、绿毛僵竟反着傀儡的刀刃撞上去——它们的指甲穿透傀儡的关节，牙齿咬碎青铜护臂，甚至有僵尸抱住傀儡的腿，首接用身体当杠杆，把那两丈高的巨傀生生拽倒！
"小七！"九尾一声尖啸，甩尾卷住即将被尸群淹没的陆小七。
少年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最前排的傀儡被撕成碎片，青铜零件混着僵尸碎肉飞溅，剩下的傀儡虽还在砍杀，却因阵型被冲散而乱了章法。
尸王趁机跨出三大步。
它腐烂的左脚踩碎一具傀儡的头颅，右爪首接抓向林寒咽喉——这一爪要是抓实了，林寒的脖子能被捏成烂泥。
"小心！"
青鸾的魂体突然暴涨。
她原本淡得快要看不见的身形此刻亮如明灯，尾羽碎尽处渗出点点金光，竟是用最后的魂元凝成了一面光盾。
尸王的爪子拍在光盾上，溅起刺目的火星，青鸾的魂体却像被扎破的纸人，"刷"地淡了大半。
"青鸾！"林寒扑过去要扶她，逆命术的反噬却在这时彻底爆发。
他眼前一黑，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鲜血喷在青鸾的魂体上，反而让那光盾更亮了些。
"走..."青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本就是封印...能护你们到这一步，够了。"她的魂体开始消散，最后一点金光没入林寒胸口的镇魂印，"记住...穆九娘的分魂...还在..."
话音未落，青鸾彻底消失在血雾里。
尸王的爪子擦着林寒鼻尖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林寒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岩石，这才发现铁无锋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脚边。
老人的手还攥着秘钥，指缝里的血滴在秘钥上，竟让那黑铁钥匙泛起了红光。
"林...小友..."铁无锋的声音比游丝还轻，"开...镇魂阁...在...尸渊下..."他的手垂落，秘钥"当啷"掉在林寒脚边。
林寒弯腰去捡，眼角余光却瞥见尸王再次扬起爪子。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林寒，而是缩在他身后的苏九儿——秦破军的术法己经耗尽，苏九儿的金红瞳孔褪成了普通的黑，正咬着牙用玄铁匕首去挡。
"九儿！"
林寒的吼声响彻山岗。
他抄起镇魂印砸向尸王，金红光晕却比往日弱了三分——逆命术的反噬正抽干他最后一丝力气。
尸王的爪子即将触到苏九儿的匕首尖，血雾里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那是傀儡关节转动的声音。
陆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清亮："都给我起来！护着先生和苏姑娘！"
百具傀儡竟在尸群里重新整队。
它们的关节大多己经变形，青铜表面布满咬痕，可每具傀儡的头颅都转向了林寒和苏九儿的方向。
为首的巨傀拖着被啃断的右腿爬过来，用仅剩的左臂撑起身体，像堵墙般挡在苏九儿面前。
尸王的爪子拍在巨傀胸口，青铜护心镜当场凹陷，可巨傀的手指仍死死抠进岩缝里，没让半分。
山风卷起血雾，林寒看见苏九儿的眼泪混着血珠砸在玄铁匕首上。
她举起匕首，刀尖指向尸王，声音哑得像破锣："老东西...我阿爹说...骂人要挑软处...你这张烂脸...连鬼都嫌！"
尸王的鬼火瞳孔骤缩。
它扬起另一只爪子，正欲再击，远处的尸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林寒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尸渊深处翻涌的黑浪里，浮起半块刻着镇魂纹的青石板——那是铁无锋说的镇魂阁入口？
尸王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它腐烂的右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白生生的骨头，左脸的腐肉却以更快的速度生长，转眼间就裹住了整张骨架。
它转身冲向尸渊，腐肉下的骨架撞碎岩石，留下深深的爪印。
"追！"林寒抹了把脸上的血，弯腰捡起秘钥。
逆命术的反噬让他几乎站不稳，却还是把苏九儿往肩上一扛，"小七带傀儡断后！白无常护着九尾！走！"
陆小七抹了把眼泪，拽着九尾的尾巴跳上巨傀肩头："傀儡军！跟我冲——！"
百具傀儡的关节转动声、众人的脚步声、尸潮的嘶吼声，混着山风里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朝着尸渊方向涌去。
林寒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两下，像擂在战鼓上的锤。
他望着怀里闭着眼的苏九儿，又看了看脚边泛着红光的秘钥，突然笑了。
逆命术的反噬再凶，又如何？
他们的心跳，还在。
而尸渊下的镇魂阁里，藏着的可不止是秘密——还有，他们要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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