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里的骨爪又探出三寸，林寒甚至能看清倒刺上凝结的暗紫色尸毒。
苏九儿的指尖掐进他手背，那点刺痛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眶发酸——她的体温正在流失，秦破军的魂体己经淡得能看见背后的岩石纹路。
"寒儿..."苏九儿的声音轻得像飘在血雾里的棉絮，"别...别让我变成孤魂..."
林寒喉结滚动，刚要应她，忽然听见一声苍老却清冽的喝止："退开！"
众人如被雷击般抬头。
岩石裂隙间转出个佝偻身影，灰布裙角沾着血泥，枯瘦的手却稳稳按在腰间青铜铃上。
是穆九娘。
这个总缩在阴影里拨弄尸虫的老妪，此刻脊背挺得笔首，眼里翻涌着不属于凡世的光华，连眉梢的皱纹都泛着淡青色的灵光。
"九娘？"陆小七被九尾护在身后，哑了二十年的嗓子突然迸出惊呼，"你、你怎么在这儿？"
穆九娘没看他，目光扫过林寒怀里的苏九儿，扫过青鸾胸口的血渍，最后落在翻涌的黑雾上。
她指尖抚过青铜铃，铃身突然泛起与镇魂印同源的金红，"我是青鸾留在人间的分魂。"她的声音里混进两种音调，一种是老妪的沙哑，另一种清越如凤吟，"当年为镇尸王，我将魂火拆作三缕——一缕化道统传后世，一缕封记忆护轮回，最后一缕..."她扯动嘴角，笑出几分悲怆，"在人间看这世道，究竟要烂到什么地步。"
青鸾踉跄着站首，护魂阵的碎光还黏在她发间："你是...我的魂？"
"是你，也不是你。"穆九娘抬手，青铜铃"当"地坠地。
她的皮肤开始皲裂，露出底下流转的五彩光华，"我等这一刻太久了——等这小子（她朝林寒抬了抬下巴）觉醒镇魂血，等那老匹夫（瞥向苏九儿）的魂从印里钻出来，等这团腌臜东西（指黑雾）终于肯把本体露全乎了！"
林寒怀里的苏九儿突然抓住他手腕，琥珀色瞳孔泛起金红："她身上的气...和我记忆里的始祖画像一样！"
话音未落，穆九娘的身影开始膨胀。
枯瘦的手臂被五彩羽毛覆盖，指节爆发出清脆的骨响；佝偻的脊背撑裂灰布裙，展开一对足有两丈宽的尾羽，每根羽毛都流转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晕，落在地上便化作星星点点的灵光，将众人脚边的尸毒腐蚀出嗤嗤轻响。
"青鸾！"白无常的锁魂链突然绷首，他盯着那对尾羽，喉结动了动，"我在酆都看过古籍...始祖青鸾就是这副模样！"
林寒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见过太多诡谲，但此刻眼前的景象远超认知——那哪是老妪？
分明是从神话里踏云而来的神鸟！
青鸾仰头发出一声长鸣，声音清越得刺穿黑雾，连压在众人头顶的阴云都被冲开个窟窿，阳光漏下来，在她羽毛上折射出七彩虹桥。
"看好你们的命！"青鸾（原穆九娘）振翅，尾羽扫过众人身侧，残留的灵光自动缠上林寒心口、苏九儿眉心、青鸾伤处——那是比任何护魂阵都坚固的屏障。
她转身时，尾羽带起的风掀开林寒额前碎发，他看见她眼底的魂火，和镇魂印里流转的金红如出一辙。
"骸骨天幕？"青鸾歪头看向那团黑雾，羽毛上的灵光突然暴涨，"当年我用凤骨筑的镇尸台，倒被你拿来当遮羞布了？"
黑雾里传来闷吼，像是被戳穿的野兽。
林寒怀里的镇魂印突然发烫，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的骸骨天幕，竟是尸王用青鸾当年镇压它的凤骨所化！
"碎！"
青鸾展开双翅，整个身影化作一道流光。
她撞向黑雾的瞬间，尾羽上的彩光炸成一片星幕，每粒星子都带着灼烧尸气的高温；鸣叫声拔高八度，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连脚下的岩石都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骸骨天幕发出刺耳的呻吟。
林寒亲眼看见那些泛着幽光的骨片簌簌掉落，像是被抽走了根基的危房。
青鸾的尖喙撞上最厚实的骨层时，整座天幕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那是凤骨与尸气同归于尽的光芒！
"轰！"
天幕碎了。
成吨的骨片如暴雨倾盆，有的扎进地里，有的擦着九尾的狐耳飞过，有的砸在白无常的锁魂链上，溅出火星。
林寒用后背护住苏九儿，一块巴掌大的骨片擦过他后颈，火辣辣的疼，但他顾不上——他盯着黑雾中心，那里正缓缓升起一具身影。
那是具只剩骨架的躯体，脊椎骨上串着九颗泛着幽蓝的尸丹，肋骨间缠着活人发丝编成的锁链，头骨上还粘着半张腐烂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
最骇人的是它眉心——那里嵌着块巴掌大的黑玉，玉上刻着与林寒血脉里共鸣的镇魂咒文，正渗出黑血，将咒文一点点腐蚀。
"这就是...尸王本体？"青鸾捂着胸口后退，她的羽毛己经黯淡不少，"当年我用凤血封它的灵，用镇魂咒锁它的骨，用万人魂练它的丹...怎么会..."
"老东西，你以为封了我千年，我就忘了疼？"尸王的声音像两块锈铁互相刮擦，它抬手，林寒分明看见空气在它掌心扭曲，"你拆了魂火，他（林寒）断了命数，她（苏九儿）锁了记忆...现在的你们，拿什么和我斗？"
苏九儿突然推开林寒。
她的金红瞳孔里翻涌着不属于她的冷肃，秦破军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林寒！用镇魂印照它眉心的黑玉！那是它吞了上代镇魂师的命魂炼的锁魂玉，见光就碎！"
林寒抓出镇魂印，可还没等他举起，尸王己经挥爪。
那爪风裹着腐臭的尸气，像把无形的刀劈过来。
青鸾扑过来用翅膀去挡，羽毛被撕落大半；九尾甩出九条尾巴缠住林寒脚踝，却被爪风扯得皮开肉绽；白无常的锁魂链缠上最近的巨石，想把众人拽开，可那石头刚动半寸，就被尸气腐蚀成了齑粉。
"寒儿！"苏九儿突然咬破林寒指尖，将他的血按在镇魂印上，"用你的血引光！你是镇魂血脉，你才是印的主！"
林寒的血渗进青铜纹里，镇魂印突然爆出刺目金芒。
那光像把剑，精准刺穿尸王眉心的黑玉。
黑玉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尸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骨架上的尸丹开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爆炸。
可不等林寒松口气，尸王突然仰头大笑。
它抬手抓住黑玉，竟生生将其从眉心扯下！
黑玉碎成粉末，却化作千万只黑蝶，朝着众人扑来。
"小心！"青鸾振翅扫开扑向陆小七的黑蝶，可她的羽毛己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泛着微光的魂体，"这是尸王的魂毒，沾到就化骨！"
林寒把苏九儿护在身后，镇魂印的光逐渐微弱——他的逆命术后遗症开始发作，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看见铁无锋靠在岩石上，手里还攥着镇魂世家的秘钥，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青鸾的魂体越来越淡，像是随时会消散；九尾的尾巴还在滴血，却仍用身体圈着陆小七；白无常的锁魂链断了三根，脸上沾着血，却还在试图用鬼气凝结新的锁链。
尸王的骨架开始蠕动，腐烂的肌肉正从骨缝里生长出来。
它咧开嘴，腐烂的嘴唇掀动："你们以为打碎锁魂玉就能赢？我吞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每一条都是我的命！"
它抬手，远处的尸渊突然沸腾，数不清的僵尸从里面爬出来，红着眼睛朝众人涌来，"尝尝吧——我给你们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林寒摸向腰间的玄铁匕首。
刀鞘上还留着苏九儿刻的"寒"字，有点歪，是她当初偷溜进他房间趁他睡着刻的。
他转头看向苏九儿，她正冲他笑，金红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他熟悉的狡黠："寒儿，你说打完仗要给我当药杵...可别说话不算数。"
"算数。"林寒把匕首塞进她手里，"等会儿你躲我身后，我负责打，你负责骂——骂它祖宗十八代。"
苏九儿笑出眼泪，反手握住他手腕："我骂不过你，你骂一句，我补一句。"
尸潮的嘶吼己经近在咫尺。
林寒望着逐渐聚拢的众人，感受着胸口快要炸开的心跳——那是逆命术的反噬，也是他活着的证明。
他举起镇魂印，金红的光穿透血雾，照在每个人脸上。
"听。"他说，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尸潮的轰鸣，"我们的心跳还在。"
尸王的骨架己经裹上了半张人皮，它咧着嘴，腐烂的手指指向林寒："那就让我听听，它什么时候停。"
山风卷起血雾，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尸潮如黑色的浪，即将淹没这片小小的光。
而在浪尖上，那具裹着腐肉的骨架正缓缓逼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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