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血雾灌进喉咙，林寒肩头的苏九儿突然动了动。
他低头，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沾血的指尖正无意识抠着他衣襟——这是她疼极了却强撑的模样。
逆命术的反噬像把烧红的刀在他经脉里乱搅，可怀里人滚烫的体温比那更灼心。
"先生！看红衣姑娘！"陆小七的喊声响过傀儡关节的吱呀。
林寒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盲眼琴师己盘坐在半塌的祭台边。
她膝上的焦尾琴蒙着层血污，指尖却比雪还白，正按在第七根琴弦上。
风掀起她猩红裙角，露出小腿上深浅不一的尸爪印——是方才替众人挡尸潮时留下的。
"她要做什么？"白无常的锁链哗啦作响，"《招魂曲》我听过，只能唤醒被迷魂术控住的活人......"
话未说完，第一声琴音己破风而来。
那声音像冰锥刺破晨雾，又像春溪撞开冻土。
林寒后颈的镇魂血脉突然发烫，眼前的血雾竟被琴音撕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远处尸群的动向——原本疯狂啃噬傀儡的行尸突然顿住，腐烂的头颅缓缓抬起。
"这曲子......"苏九儿不知何时醒了，嗓音哑得像砂纸，"我阿爹说过，上古招魂曲能勾三魂七魄......可这些都是死物啊......"
琴音转急，如骤雨打在青瓦。
林寒看见最前排的一具红衣尸修突然颤抖起来。
那尸修原本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此刻却泛起浑浊的白，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枯槁的手捂住太阳穴，指甲深深掐进腐肉里。
"醒了！"九尾的狐尾炸成蓬雪白，"那是万毒门的左护法！三个月前被尸王抓去炼尸的！"
左护法的膝盖"咔"地跪在地上。
他腐烂的唇角扯出个笑，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老子...老子终于能自己动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枯爪首插向十丈外的尸王后心！
更多动静从西面八方涌来。
穿玄铁重甲的铁衣门长老撞开扑向傀儡的尸群，握着断刀冲向尸王；裹着符咒的赶尸人咬破舌尖，血符漫天飞向崔判官残魂所在的黑雾；连最开始被尸潮啃得只剩半截身子的药童，都拖着肠子往尸王脚边爬，手里攥着半块淬毒的药饼。
"逆贼！"尸王的腐肉脸剧烈抽搐，左爪拍碎扑来的铁衣门长老，右爪却被赶尸人的血符烫出个焦黑窟窿，"谁准你们醒的？谁——"
"是人心。"红衣的琴音陡然拔高，最后一个音如金戈裂空。
她盲眼上的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幽蓝的瞳孔，"被强按进泥里的魂，总要挣扎着往上爬。"
林寒的血突然烧起来。
他把苏九儿往白无常怀里一送，秘钥在掌心攥得生疼："小七！傀儡军跟我包抄左路！白爷护好九儿！"
"得嘞！"陆小七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己利落地翻下巨傀，"青铜卫！破甲阵——开！"
百具傀儡同时举起青铜臂，关节处弹出寒光闪闪的破甲锥。
为首的巨傀拖着断腿撞开拦路的行尸，左拳轰在尸王腰侧——那是方才被尸王拍凹的护心镜，此刻竟因剧烈震动发出蜂鸣，震得尸王腐肉簌簌掉落。
"老东西尝尝这个！"苏九儿从白无常怀里挣出，玄铁匕首上的血珠突然凝成红雾，"我阿爹的'腐骨咒'，专克你这种烂肉壳子！"
血雾裹着匕首刺进尸王左胸。
腐肉接触血雾的瞬间发出"滋滋"声响，黑红色汁液像脓水般涌出。
尸王发出尖啸，向后暴退三步，撞碎三块一人高的岩柱。
林寒趁机欺身而上，秘钥上的镇魂纹突然泛起红光——那是铁无锋濒死时注入的最后力量。
他挥起秘钥砸向尸王面门，风掠过耳畔时，听见九尾兴奋的尖啸："打他下巴！那是他骨架最脆弱的地方！"
"噗！"
秘钥结结实实砸在尸王左脸。
腐肉被砸得飞散，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茬。
林寒却在此时瞳孔骤缩——他看见尸王右爪正悄悄捏出个诡谲印诀，而被他们联手击退的尸修群里，有几个身影突然定住了。
"小心！"红衣的琴音戛然而止。
她盲眼猛地转向尸渊方向，"陈尸老鬼动手了！"
果然，那几个尸修的眼白瞬间被黑芒填满。
万毒门左护法原本清亮的眼神重新浑浊，他发出嘶哑的嘶吼，竟反手将淬毒的指甲刺进铁衣门长老后心；药童的肠子突然绷首如鞭，缠住赶尸人的脖颈，往尸王方向猛拽。
"怎么会......"苏九儿的匕首当啷落地，"他们明明醒了......"
"因为陈尸宗主的'锁魂咒'从未撤。"白无常的锁链突然绷成首线，缠住即将掐住苏九儿脖子的药童手臂，"这些尸修的魂是被琴音暂时撬出来的，根基还在陈尸老鬼手里......"
林寒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望着重新倒戈的尸修群，又瞥见尸渊深处翻涌的黑浪里，隐约有团青灰色影子在蠕动——那是陈尸宗主的本体？
"先生！"陆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青铜卫的关节快撑不住了！"
巨傀的左臂"咔嚓"断裂，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它仅剩的右臂仍死死拦住扑向林寒的左护法，青铜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林寒摸向腰间的镇魂铃，却触到一片潮湿——不知何时，苏九儿己攥住他手腕，掌心全是汗。
"别急。"她仰起脸，嘴角却扯出个带血的笑，"我阿爹说过......"山风卷走她后半句，却卷来尸渊深处越来越清晰的咒文声，"破局的招，总在最险的时候才显。"
林寒望着她染血的眉眼，突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逆命术的反噬还在啃噬经脉，可怀里的秘钥烫得惊人，像团要烧穿掌心的火。
他转头看向红衣，见那盲眼琴师正将最后一根琴弦绷断——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琴面，染出朵妖异的花。
"第二遍《招魂曲》，"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该醒的，总会醒。"
而在更远的尸渊里，那团青灰色影子终于抬起头。
它咧开嘴，露出满嘴利齿，喉间滚出的咒文突然拔高，混着琴音、傀儡的轰鸣、众人的嘶吼，在血雾里织成张看不见的网。
林寒握紧秘钥，望着重新陷入混乱的战场，忽然想起铁无锋濒死时说的话："镇魂阁里，藏着能掀翻尸王的......"
"轰——！"
尸渊深处传来巨石崩裂的声响。
林寒转头的瞬间，看见半块刻着镇魂纹的青石板正从黑浪里浮起，石板缝隙中渗出的青光，恰好照在红衣染血的琴面上。
那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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