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影彻底吞噬的刹那，林寒听见自己血脉里传来轰鸣。
那座从尸渊深处升起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全貌——骸骨堆积成山，脊椎骨化作龙骨，无数头颅骨串成帆索，最顶端的主桅竟是用整具人皇骸骨雕成，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
阴影覆盖祭坛时，连幽蓝的镇魂火都矮了三寸，苏九儿攥着他手腕的指尖在发颤，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那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扼住了脖子。
林寒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抖——悬棺医女走南闯北见惯生死，能让她失了毒舌的，只有真正的灭顶之灾。
崔判官的生死簿"哗啦"翻到最后一页，他玄色官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初代镇魂师用尸王本体封印青鸾神鸟，这是......封印松动了。"
话音未落，骸骨战舰的龙骨突然发出骨节摩擦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巨兽在伸展躯体，祭坛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陆小七踉跄两步，哑巴少年的眼睛瞪得滚圆，手指死死抠住腰间的镇魂铃。
九尾从苏九儿袖中窜出来，毛绒尾巴炸成蒲公英，尖牙咬着林寒的裤脚往外拖："叽叽！叽叽！"小兽的呜咽里带着哭腔——这只总爱偷他糖葫芦的妖兽，此刻连幻术都维持不住，露出半透明的魂体。
林寒蹲下身摸了摸它脑袋，掌心触到的不是暖软的皮毛，而是冷得刺骨的鬼气。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乱葬岗，九尾为替他挡尸毒，被尸气灼得掉了半条尾巴，当时它还舔着他的手说"不疼"。
"别怕。"他对着小兽笑，可这笑比哭还难看。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那些碎片般的记忆像潮水涌来：玄色镇魂袍浸透鲜血，自己举着血刃，将青鸾的神魂封进骸骨战舰的龙骨里......原来所谓封印，不过是用另一个活物的命，换人间百年太平。
陈尸宗主的枯手突然掐住南宫无缺的后颈，尸修领袖的指甲刺进叛徒脖颈，腐臭的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你说这小子只是个遗孤！你说尸王令在你手里！"
南宫无缺被掐得翻白眼，却还在笑，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尸牙："老东西，你以为我是谁？"话音未落，他眉心裂开一道血缝，里面爬出条细若游丝的黑蛇——是尸王分魂。
林寒的血刃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冒起白烟。
刀身里的力量在疯狂躁动，那是属于尸王的暴虐，也是属于镇魂师的决绝。
他想起前一刻在脑海里炸开的记忆，穿玄色镇魂袍的男人站在尸渊边念咒："血为引，魂为契，灭王咒，破九地......"
"灭王血咒。"他低喝一声，血刃在掌心转了个刀花。
苏九儿突然拽他胳膊："你疯了？这咒要抽干三魂七魄！"可林寒己经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坠在刀脊上，顺着刻痕蜿蜒成咒文。
他能感觉到血脉在燃烧，从心脏开始，烧过丹田，烧过脊椎，最后汇聚到刀尖——那是镇魂师世世代代用命祭炼的血咒，是他林家祖祖辈辈刻在骨头上的杀招。
"以我血，咒尔魂——"
血光炸开的刹那，整个祭坛亮如白昼。
赤红色的咒文如岩浆般涌向前方，所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尸潮像被泼了滚油的蚂蚁，瞬间化为黑灰。
骸骨战舰的龙骨发出刺耳的哀鸣，原本幽绿的鬼火忽明忽暗，连主桅上的人皇头骨都裂开道细纹。
林寒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额角的汗滴落在地，摔成八瓣血珠——这咒抽的不只是血，是他半条命。
可骸骨战舰只是晃了晃。
"不够。"崔判官突然咬破指尖，在生死簿上画了道冥符，"它被封印千年，怨气比山重！"陆小七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哑巴少年举起镇魂铃猛摇，清脆的铃声混着冥符的金光，在血咒里撕开道缺口。
九尾突然窜上林寒肩头，小兽的魂体开始透明，它张开嘴，吐出团幽蓝的火焰——是妖丹。
"小九儿！"林寒喘着气喊，"医女的毒呢？"
苏九儿咬碎嘴里的丹丸，她腕间的悬棺银铃"叮叮"作响，掌心腾起墨绿毒雾："早备好了！"毒雾裹着血咒，像条赤绿相间的毒蛇，"呲啦"一声咬在骸骨战舰的龙骨上。
这次，龙骨上的裂痕多了三道。
但还不够。
林寒眼前开始发黑，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比一下慢。
血刃在掌心越来越沉，仿佛下一刻就会掉在地上。
这时候，他听见头顶传来凤鸣。
是青鸾。
神鸟的身影从血云中降下来，她原本流光溢彩的羽毛变得暗淡，眼尾的泪痣泛着血光。
林寒想起三天前在古寺，青鸾为救他被尸毒侵蚀，当时她还笑着说"神魂受损而己，养养就好"。
可现在，她周身的光芒正在消散，像一截被风吹的蜡烛。
"寒儿。"她落在他面前，指尖抚过他眉心的镇魂印记，"我早说过，这血脉传承需要神魂为引。"
林寒想退，可她的手像铁铸的，按得他动弹不得。
他看见她眼底的决绝，突然想起青鸾说过的话："我等这一天，等了一千年。"
神魂燃烧的光芒比血咒更亮。
林寒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额头流进血脉里，那是青鸾用命祭炼的传承，是初代镇魂师封印尸王时留下的秘辛。
他的伤口开始愈合，原本干涸的血脉重新沸腾，血刃在掌心发出龙吟——这次，他看清了刀身上的纹路，那是镇魂印的缩小版，和尸渊里浮起的青铜印一模一样。
"再来！"他暴喝一声，血咒化作巨龙。
赤红色的龙首撞在骸骨战舰上，这次龙骨发出的不再是哀鸣，而是剧痛的咆哮。
主桅上的人皇头骨"咔嚓"裂开，幽绿鬼火"噗"地熄灭。
陈尸宗主的脸白得像张纸，他松开南宫无缺，转身就往尸渊跑："撤！撤！"
可南宫无缺还在笑，尸王分魂从他眉心钻出来，化作黑雾缠上骸骨战舰："老东西，跑什么？这是你求了千年的尸王复苏！"
林寒的血咒还在往上涌。
他看见骸骨战舰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看见龙骨里渗出黑血——那是尸王的血。
可就在他以为要赢的时候，骸骨战舰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龙骨深处窜出团漆黑的火焰，火焰所过之处，血咒、毒雾、冥符、镇魂铃的光，全都像雪遇见太阳般融化。
"小心！"苏九儿尖叫。
林寒被撞飞的瞬间，看清了那团黑火里的东西——是只眼睛，比祭坛还大的眼睛，瞳孔里翻涌着千年怨气。
他撞在祭坛的镇魂柱上，脊椎骨发出断裂的脆响，嘴里涌出的血不是红的，是黑的。
意识模糊前，他看见苏九儿朝他跑来，她的悬棺银铃散了一地，平时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乱成鸟窝，脸上的毒舌全没了，只剩恐慌。
"寒......"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寒想伸手，可手指动不了。
他听见骸骨战舰的龙骨重新闭合的声音，听见南宫无缺的笑声，听见崔判官在喊"镇魂印还没完全激活"，最后，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慢，很慢，像要停了。
苏九儿的手终于碰到他脸的时候，林寒彻底昏了过去。
他没看见她眼底的泪，没听见她颤抖着说"你敢死试试"，只模模糊糊想起青鸾燃烧前说的话："这一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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