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石壁渗出的水珠顺着林寒后颈往下淌，混着他额角的冷汗，在衣领处洇出深色的痕。
他望着铁无锋半透明的手背，那青紫色的尸毒正顺着血管往手臂攀爬，像条贪食的蛇。
"寒子..."铁无锋的声音比山风还轻，右眼的泪混着黑血滴在林寒鞋尖，"你扎过野狗的脖子，剖过中尸毒的黄皮子，手稳得很。"
他颤抖的手指蹭过林寒腰间的血咒匕首，"就像...当年在破庙里，你给我拔箭那样。"
林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七年前雪夜，铁无锋为护他挡下山贼的刀，箭簇穿透肩胛骨时，这人咬着破布闷哼，却偏要笑着说"寒子手巧，比我家那老兽医强"。
此刻铁无锋掌心的茧还在，可温度却凉得像块冰。
"当啷——"
金属摩擦声惊得林寒抬头。
沙无颜不知何时从阴影里滑出来，淬着绿毒的短刃正贴着他后心三寸。
这西域商队首领的面纱己滑落，露出半张爬满尸斑的脸，左眼泛着与铁无锋相同的尸王爪印红光。
"好个分心的好时机。"沙无颜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短刃带着腥风刺来。
林寒瞳孔骤缩，血咒术在指尖炸成暗红光团。
洞穴角落堆积的骸骨突然"咔嗒"站起，百具白骨瞬间列成盾阵，锁骨与腿骨交错相抵，竟在他与短刃之间织出密不透风的骨墙。
"叮——"
短刃砍在胫骨上迸出火星，沙无颜的手腕却被两具骸骨钳住。
其余骸骨如活物般攀住他的脚踝、脖颈，指骨深深陷进他溃烂的皮肉里。
这尸王使徒的脸扭曲成青紫色，短刃"当"地坠地，却仍在嘶笑："晚了...王的苏醒，不是你们这些蝼蚁能阻..."
"闭嘴。"林寒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刀尖抵上沙无颜喉结——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顿住。
铁无锋还在身后喘气，崔判官的生死簿还在泛冷光，他不能节外生枝。
"九儿。"林寒头也不回。
"知道。"苏九儿的药囊"唰"地打开，三枚淬了曼陀罗的银针精准钉入沙无颜肩井、曲池、委中三穴。
这医女的指尖沾着药粉，却在经过林寒身侧时，悄悄将掌心贴住他手背。
林寒一怔。
苏九儿的手凉得像浸过井水，可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想起前日在乱葬岗，这女人也是这样，在他被尸毒反噬时攥住他手腕，说"疼就咬我，别憋着"。
此刻她的指甲轻轻掐进他掌心，是只有他们懂的暗号：我在。
"林寒。"
崔判官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那冥使不知何时站到了铁无锋身后，生死簿的纸页被阴风吹得哗哗响："你闻见了么？"他抬起苍白的手指，指向洞穴深处，"尸王的怨气己经漫出来了。再拖半柱香，这迷宫的活物都得变成他的行尸。"
林寒吸了吸鼻子。
果然有股腐肉混着檀香的气味漫过来，像有人在烧发霉的纸钱。
铁无锋的左眼突然暴亮，尸王爪印的纹路顺着他脖颈往脸颊爬，原本清明的右眼开始浑浊。
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嚎，铁锤再次扬起，这次却不是对准林寒——而是狠狠砸向自己的膝盖。
"疼！"铁无锋的吼声响彻洞穴，"寒子，我控制不住了！"他膝盖骨碎成渣，黑血溅在林寒脸上，"杀了我！杀了我！"
林寒的血咒匕首"当"地掉在地上。
他跪在铁无锋面前，颤抖着捧住那张半人半尸的脸。
铁无锋的牙齿开始变长，指甲化作黑亮的尸爪，却仍在拼命用完好的右眼聚焦他的脸："我铸的剑...在你包袱最底下...用鹿皮裹着...等你报了仇..."
"闭嘴！"林寒吼出声，声音哑得像破锣。
他想起昨日清晨，铁无锋蹲在篝火边翻烤羊肉，说等出了这迷宫，要带他去青阳城看打铁花。
可现在，这人的舌头开始溃烂，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黑血。
"血咒·骸骨傀儡术。"林寒突然咬牙。
他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铁无锋眉心。
暗红血光瞬间笼罩两人，林寒后颈的镇魂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在脑海里炸响："融合他的尸毒！你的王血能驯服这肮脏的东西！"
铁无锋的身体剧烈抽搐。
林寒能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撕扯——一边是腐臭的尸毒，像无数小蛇啃噬他的经脉；另一边是他的血咒术，带着滚烫的腥甜，试图将那些小蛇绞成碎片。
他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脖颈的血管暴起如蚯蚓，连指甲都渗出血来。
"林寒！"苏九儿突然拽他手腕。
洞穴深处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巨石被掀开。
白无常的锁魂链"哗啦"作响，红衣的琴弦突然绷断一根，"铮"的一声刺得人耳朵发疼。
"是...封印松动了。"红衣的盲眼突然淌出血泪，"我爷爷说过，尸王苏醒前，会有九声地动。这是第七声。"
林寒的血咒光团开始不稳。
铁无锋的尸王爪印己经爬满半张脸，可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林寒的衣角——那是他当年亲手给林寒缝的粗布短打，针脚歪歪扭扭。
"撑住。"林寒咬着牙，血咒术疯狂涌动。
他能看见铁无锋体内的黑筋正在与血光纠缠，像两团扭打在一起的毛线球。
有那么一瞬间，黑筋似乎弱了些，铁无锋的右眼又闪过一丝清明，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寒子，我疼"。
洞穴深处传来第三声闷响。
这次连地面都开始裂开细缝，碎石簌簌往下掉。
崔判官的生死簿突然合上，他盯着林寒后颈的印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再给你半柱香。"说完便转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飘散的话，"若尸王苏醒...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林寒没听见。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铁无锋体内——那里的黑筋正在收缩，血光却越缠越紧。
铁无锋的抽搐渐渐变弱，喉间的低嚎转为呜咽。
苏九儿的手始终攥着他手腕，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像根绳子，拴着他不至于被血咒术的狂潮卷走。
"成了..."林寒低喘。
他感觉有根细细的红线，从自己心脏连到铁无锋眉心。
那是血咒术的控制链。
铁无锋的尸王爪印暗了暗，原本暴起的黑筋开始消退，连溃烂的皮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寒...子..."铁无锋的声音又回来了，虽然虚弱，却不再是嘶吼。
他的右眼重新清明，左眼的尸王印仍在，但己不再发光。
洞穴深处传来第八声地动。
这次震动更剧烈，头顶的钟乳石"噼啪"掉落，砸在骸骨傀儡上碎成石屑。
沙无颜在骸骨堆里发出闷哼，却被苏九儿又补了一针。
林寒擦了擦脸上的汗，刚要松口气，后颈的印记突然再次灼烧。
那道声音几乎是尖叫着在他脑海里炸开："第九声！王要醒了——"
话音未落，洞穴最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挣断了所有锁链，又像是一座山被拦腰劈开。
林寒的血咒光团"砰"地炸开，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苏九儿及时扶住他，指尖的药香混着铁无锋身上残留的尸毒，在鼻端交织成复杂的味道。
铁无锋的手还攥着他衣角。
林寒低头，看见那只手背上的尸王爪印正在变淡，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蠕动。
他的血咒术控制链还在，虽然细得像根发丝，却坚韧得很。
"成功了？"苏九儿轻声问。
林寒没回答。
他望着洞穴深处的黑暗，那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在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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