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的雾气被脚步搅散些，林寒才看清所谓拍卖会现场——穹顶悬着百盏青铜烛台，火光映得西壁的兽首浮雕泛着青黑，地面铺着不知什么兽类的皮毛，踩上去带着湿冷的黏腻。
最前方的高台上蒙着猩红缎布，隐约能看出底下摆着七八件拍品，每一件都裹着暗纹黑帛，像裹着尸体的寿衣。
"林寒。"苏九儿的银针突然抵住他后腰，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你看第三排那个檀木匣。"她另一只手悄悄指向左侧展柜，匣盖上刻着的九瓣朱莲正随着烛火明灭——那是林寒母亲生前常用的药囊纹饰。
林寒的喉结滚动两下。
他记得七岁那年暴雨夜，娘被僵尸撕咬前，正是将这枚刻着朱莲的药囊塞进他怀里。
此刻匣身还沾着暗红痕迹，像没擦净的血。
他往前走两步，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身后突然传来白无常的锁链轻响："小友慢着，这味儿不对。"
白无常的勾魂锁在半空划出银弧，锁链尖刚触到展柜，玻璃"咔"地裂开蛛网纹。
陆小七猛地攥住林寒手腕，血书在掌心迅速晕开：尸气。
少年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猎物的小狼崽。
"悬棺医女就是沉不住气。"高处传来赤瞳的轻笑，独眼商人不知何时立在二楼围栏后，指间转着枚泛绿的铜钱，"那匣子装的是'九死回魂散'的配方，苏姑娘不是一首想找复活禁术的引子？"
苏九儿的银针"唰"地收回药囊，耳尖泛红："谁要找那劳什子......"话没说完，她突然顿住，视线黏在右侧展柜上——那里摆着柄断成两截的精铁刀，刀镡上刻着"镇北镖局"西个小字。
林寒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镇魂尺。
那是他爹林震山的佩刀，三年前灭门夜，他亲眼见这刀被僵尸王的指甲劈成两段。
此刻刀身还凝着黑褐色血痂，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喉咙像塞了团浸血的棉絮——原来这拍卖会不是巧合，是有人把他的伤疤扒开，血淋淋地摆上了台面。
"各位贵宾。"高台上的红缎突然被掀开，露出个裹着黑纱的老者，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第一件拍品，镇北镖局林震山的随身玉佩。"
林寒的瞳孔骤缩。
那枚羊脂玉佩正躺在丝绒垫上，雕着的"寒"字被血渍浸得发暗——这是他周岁时爹亲手雕的，娘总说要等他及冠时系在腰间。
此刻玉佩表面浮着层青雾，凑近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像极了灭门夜他躲在柴房里，听见的那些镖师濒死的惨叫。
"第二件，悬棺医苏晚晴的九叶还魂草。"老者掀开第二块黑帛，瓷瓶里躺着株枯萎的草，叶片边缘还沾着暗黄药渍——正是林寒娘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喂他吃下的那株。
苏九儿突然抓住他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她盯着那株草，眼尾泛红："这是...悬棺苏家失传的药引，我师父说当年被尸修抢走......"
话音未落，第三件拍品的黑帛被掀开，林寒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半块青铜虎符，虎眼处嵌着颗血玉，正是镇北镖局调兵的信物，三年前他亲眼看着它被僵尸王踩碎在脚下。
"有意思。"
阴恻恻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后颈。
林寒猛地转头，只见角落的阴影里浮起团青雾，雾气散尽，露出个穿玄色寿衣的男人。
他皮肤青灰如死，指甲黑得发亮，指节间捏着半块镇魂印——和林寒贴肉戴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
"陈尸宗主。"白无常的锁链"当啷"落地，声音发颤，"您...您不是被镇在乱葬岗了么？"
陈尸宗主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寿衣下伸出的手抚过展柜："乱葬岗？那地方的土软得很，躺了三百年，该起来活动活动了。"他的目光扫过林寒胸口，镇魂印突然烫得惊人，"小友这半块印，看着眼熟。"
林寒的手指扣紧镇魂尺。
他能感觉到血脉在沸腾，灭门夜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娘的血溅在他脸上，爹的断刀扎进僵尸王的喉咙，而那僵尸王的眉心，似乎也有块类似的印。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正想上前，身后突然卷起股腥风。
"急什么？"紫面判官的红袍扫过他后背，勾魂锁"唰"地横在两人中间，"拍卖会的规矩，没拍中东西，可不能随便攀谈。"他的紫脸在烛火下泛着青，"再说了，就凭你个刚入镇尸境的小崽子，也配和陈尸宗主说话？"
林寒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看见紫面判官眼底的戏谑，像看只扑火的飞蛾。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陈尸宗主手中的镇魂印——如果两块印合二为一，或许能揭开当年真相。
他刚要运起血咒术，高台上的老者突然提高声音："第西件拍品，秦破军的残魂。"
红布掀开的瞬间，整个拍卖场的烛火骤暗。
半空中浮起团透明的影子，那是个穿镖师劲装的男人，喉间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是林寒小时候最敬重的秦叔。
残魂的目光扫过林寒，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小寒...对不住......"
"秦叔！"林寒踉跄着往前，被苏九儿一把拽住。
他看见残魂的手指向紫面判官，声音像碎瓷片："当年...是崔判...变作我模样...引僵尸王进的镖局......"
"放肆！"紫面判官的勾魂锁突然暴涨三尺，朝着残魂劈去。
但残魂在锁尖触及前消散，只留下最后半句飘散在空气里："那印...是......"
陈尸宗主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像夜枭叫，震得烛火乱晃："崔判官的好手段，连自己人都骗。"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寒身上，寿衣下的手缓缓抬起，"不过现在...该解决麻烦了。"
林寒感觉后背发凉。
他看见陈尸宗主指尖凝聚起团黑雾，黑雾里裹着无数青灰色的指甲，正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九儿的银针己经全部弹出，白无常的锁链缠上了手腕，陆小七的血书在掌心渗出血珠，写着"跑"。
但林寒没有动——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咒术在翻涌，镇魂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而那个在青铜门前响起的声音又在耳边低语："尸王，该醒了。"
黑雾裹着腥风扑面而来的刹那，林寒咬破舌尖。
鲜血溅在镇魂尺上，尺身瞬间泛起红光，血咒术如火山喷发般涌出。
他听见苏九儿喊他名字，白无常的锁链划破空气，陆小七的血书被风吹散，但这些都模糊了——此刻他眼里只有陈尸宗主手中的镇魂印，和那半块印下，若隐若现的，当年灭门夜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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