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的晨光，是被淅淅索索的雪粒敲窗声唤醒的。
艾敬在六点零三分睁开眼，窗帘缝隙里渗进的天光泛着冷蓝，像极了她昨晚刷到的北极光图片——遥远、璀璨，却也冰冷刺骨。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李冬阳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静静躺着：“艾艾，元旦快乐，考完了来台北吧，爱你。”
她揉着发僵的手指回了个笑脸，踢开被子时，袜子粘在床单上发出轻微的撕扯声。
只有一周就要考研了，紧接着下周就是考公。许静似乎早己起床赶往自习的路上。空气里飘浮着未消散的焦虑。
艾敬套上毛衣时，书桌上的考研试题突然摧枯拉朽般地掉到了地上。艾敬长叹一声，默默以最快的速度将书本叠好。
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始终保持雷厉风行的气质。艾敬想起秋招时HR的冷笑——“生物工程女生去卖饲料？能扛动八十斤预混料吗？” 那时她也攥着精致的简历，试图找个人模狗样的工作，寻一栖身之所。
但现实真的并没有给她多少机会。后来索性埋头考研复习，一晃好几个月过去，马上就要新的人生答题了。
图书馆的玻璃门在六点五十分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吹得艾敬打了个寒噤。
自习区的长桌早己坐满三分之一，有人啃着冷掉的包子，有人用保温杯焖着中药，蒸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
她常坐的靠窗位置被占了，桌上摊着《高等数学》和西支不同颜色的荧光笔——那男生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像极了她心脏因为焦虑而擂鼓的节奏。
退到斜后方的空位时，金属椅腿擦过地面的声响惊动了邻座女生。对方猛地抬头，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喉结滚动着咽下嘴里的薄荷糖。
艾敬连连表示不好意思。所有人都在同一条窄路上狂奔，谁也不敢松懈。
上午的政治押题卷错了7道选择题，艾敬在错题本上用红笔写“基础不牢”，笔尖刺破纸页，在背面留下深色的痕。
分析题答到“人类命运共同体”时，窗外突然炸开串鞭炮，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整个自习区的人惊了一下，随即又埋头于书本，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幻觉。艾敬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迹，忽然觉得荒诞——当新年的热闹撞碎在考研的壁垒上，连空气都弥漫着“不敢松弛”的紧绷感。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雪粒子变成了细密的雨。艾敬把保温杯塞进羽绒服口袋，指尖触到袋底的硬币，下午一定要去买杯暖暖的奶茶，聊以慰藉这颗拼死拼活的考研心。
食堂的糖醋排骨窗口排着长队，前面的男生举着手机正在刷考研政治选择题，屏幕光映在不锈钢餐盘上，题目“如何理解新时代的社会主要矛盾”在油腻的反光里扭曲变形。
真是有蛮狠的！艾敬在心里嘀咕，她打了份青菜豆腐，找了个角落座位，听着隔壁桌女生用蓝牙耳机循环播放英语作文模板，嘴巴无声地张合，像条缺氧的鱼。
吃完饭，艾敬回寝室休息了一会。下午去图书馆，座位依然被占了，艾敬只好抱着资料在教学楼里晃荡。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某层转角堆着废弃的课桌椅，桌面刻着“考研必胜”，如今被灰尘覆盖，像块褪色的墓志铭。
她在三楼找到间空教室，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的板书，“矩阵的特征值”被粉笔画得歪歪扭扭，右下角有人用铅笔添了句“考研人加油”，字迹稚嫩得像小学生。
这行字让她鼻尖发酸——原来每个挣扎的灵魂，都在试图给彼此留下一点微光。
下午做英语真题，试卷上的阅读篇篇都在讲“人工智能”，长难句绕得她头晕。翻译题里有句“Teology is a double-edged sword”，她盯着“双刃剑”三个字，现在，她只能握着“考研”这把唯一的利剑，硬着头皮往前冲。
傍晚去接水时，遇见同班男生。对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装着半打红牛和几包速溶咖啡，眼圈发黑得像戴了墨镜。
“新年好啊，”男生拍了拍艾敬的肩膀，指甲缝里沾着没洗干净的钢笔水，“马上就要考试了，希望我们都可以得偿所愿。”
艾敬看着男生疲惫的神情，报以祝福地说道：“坚持就是胜利！”
回到教室时，天己经全黑了。窗外的路灯把雪粒照得像飞舞的萤火虫，某盏灯忽闪了几下，在试卷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艾敬摸出手机发朋友圈，删删改改写了十分钟，最后只留下：“那些在图书馆埋首的日夜，那些为一道题较劲到凌晨的时光，都将成为此刻向前的力量。考研之路虽苦，但你从未退缩。”
晚饭时，艾敬就啃了一块纯麦面包，喝了半瓶酸奶。然后一首在教室自习。
晚上九点，教室的灯突然灭了。应急灯亮起时，整个楼层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随即又陷入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从未停歇。
艾敬摸出手机照明，屏幕光映着“完形填空”的选项，B和C在黑暗中模糊成两个墨点。
这一刻她忽然想大哭一场，为那些被现实碾碎的理想，为内心里无声的期待，为自己无处安放的迷茫。
晚上十一点，走出教学楼时，雪又下大了。艾敬把围巾裹得更紧，路过操场时，看见有人在雪地里用脚印写“考研必胜”，歪歪扭扭的字迹很快被新雪覆盖，像从未存在过。
手机震动起来，李冬阳发来视频，背景是台北的夜市，灯笼在雨里晕开暖黄的光。“艾艾，吃晚饭了吗？”他举着手机在人群里走，镜头晃得厉害，“给你看台北的夜市。”
看着屏幕里的爱人，艾敬忽然好羡慕这份简单的快乐啊，也不免想起大一时的自己——那时还会为一场电影感动，会和室友们在操场聊到深夜。
而现在，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考研”这个单一的目标，连“快乐”都成了奢侈品。新年第一天，就这么卷！人生短短几十年，都要在这样的内卷中拼尽全部力气吗？
是的，只有拼了，才会有结果。也许考研不是唯一的出路，也许理想与现实本就隔着山海，但至少此刻，在为自己的选择奋力一搏——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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