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西川城刚下过一场太阳雨，空气中浮动着栀子的甜腥。艾敬和阿K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往图书馆走，两个人重新回到考研的正轨。
“专业课二的真题解析又更新了。”艾敬晃了晃手机，屏幕照亮她眼下的青黑，“湘南师范居然在 bibliography竟然里加了费孝通的《乡土中国》。”
艾敬虽然读过这本书，但对于其中细节，似乎也忘记得差不多了。“没事，随它增加多少本书，都hold得住。”她在心中默默重复着在佛学院山顶说过的话，像是要给自己更多的心理暗示。
图书馆穹顶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孔雀蓝的光斑。姐妹俩刚在老位置坐下，后排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却尖锐。“就那个女生，听说让对象跳河了……”“嘘！她闺蜜就在前面！”
艾敬的钢笔尖在“受众研究”章节划出刺耳的斜线，墨点溅在“使用与满足理论”字样上。阿K的脊背瞬间绷首，手指在生物化学公式间反复，像在擦拭不存在的污渍。
“说谁呢？”艾敬猛地转身，木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鸣叫。两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慌忙低头，其中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正在假装看书，另一个面相有点粗鲁的，则是假装刷着手机。
“没……没说什么。”短发女生的睫毛膏晕成小黑点，像落在脸颊上的苍蝇。艾敬扫过她们桌上摊开的《美容护肤概论》教材，注意到书页间夹着的美甲店优惠券：“丑八怪，臭不要脸的，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你这臭，你骂什么骂？”两个女生也毫不示弱。
“艾艾，算了，不跟傻逼一般见识。”阿K有些不好意思。
“不能就这么算了，什么垃圾，背后说坏话。小心天打雷劈。”艾敬一点也不打算惯着这两张碎嘴。
“对，绝对不能惯着，我也听到了，说了还死不承认，垃圾女。”说这话的，竟然是黄佳丽，正抱着一摞雅思真题集从文史哲书架转出。她穿着薄荷绿的Gucci连衣裙，颈间的珍珠项链随步伐轻晃，在锁骨处划出优雅的弧线。
短发女生的脸涨成猪肝色：“你管得着吗？”黄佳丽挑眉，指尖的Dior美甲敲了敲对方的手机：“管得着，毕竟我看不惯垃圾人污染空气。”她忽然凑近，甜美的笑容里带着刀锋般的犀利，“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下？不要欺负老实人，也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们背后碎嘴了。”
两个女生抓起包落荒而逃。剩下艾敬、阿K、黄佳丽三个人相视而笑。遥想不久前，三个人还因打牌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这没多久，己变成黄佳丽拔刀相助。
“去喝杯茶？”黄佳丽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蝉鸣茶馆”的预约界面，“新出的茉莉千层配冷泡荔枝乌龙，绝配。”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柔软，像卸掉了平时浑身的尖刺。
茶馆的竹帘上绣着远山黛，穿宋制汉服的店员笑意盈盈地引她们到临窗的“竹露”雅间。墙上挂着幅旧拓片，“且将新火试新茶”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温润。黄佳丽熟稔地掀开桌上的竹制茶盒，取出三块雕花茶点碟：“这家的和果子据说师从京都老店，你们尝尝这枚‘月见’。”
阿K捏起那枚樱花形状的羊羹，红豆沙的甜香混着抹茶的清苦漫上舌尖。窗外的栀子正落着白花，浓郁的香气飘进窗来，停在三个人的杯沿，融入茶汤。艾敬望着黄佳丽新做的奶白色美甲，感觉跟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有点违和，这个大姐大应该走哥特或者摇滚路线。
“我听说你们的事情了。”黄佳丽用茶筅搅动茶汤，泡沫细腻如积雪，“毕竟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一首想找个机会关心一下的，但看你们今天的状态，感觉我的关心有点多余了。”
“一点也不多余，我们挺喜欢这茶的，你以后可以多请我们几次。”艾敬朝黄佳丽笑着说道。
“哈哈，那会让你失望了，我可能要出去了。”黄佳丽说出去，其实就是出国，她的语气轻得像在说明天要去逛街，指尖却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的缠枝纹，“与其在这跟人争保研名额，不如去看看真正的世界。”
“哇，你雅思考了多少？”艾敬有点惊讶地问道。
“6.5，还算凑合。”黄佳丽笑着回答。
“其实你挺厉害的。”阿K也钦佩地说道。
黄佳丽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厉害？不过是用酒精泡着刷题罢了。”她放下茶杯，忽然从包里掏出两个丝绒小盒，里面是支YSL小金条口红，“送你们的，色号叫‘反转巴黎’，适合撕烂别人舌根时涂。”
艾敬、阿K接过盒子，触感柔滑如天鹅绒。她想起在英语培训班第一次见到黄佳丽时，对方涂着同色系口红，在情景对话里故意念错她的名字。当时还想吐槽黄佳丽两句，万万没想到，今天却收到了同色系。
“为什么帮我们？”艾敬忽然问。
黄佳丽托腮望向窗外，古槐的影子在她脸上游走：“因为看腻了女生互相为难。”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再说，你们跟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你们敢跟我硬碰硬。”
茶过三巡，暮色浸透窗纸。穿汉服的店员进来添水，青瓷壶嘴流出琥珀色的荔枝乌龙，在光影里划出优美的弧线。黄佳丽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峦：“看，晚霞像不像经幡？”
艾敬和阿K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边的火烧云正染成五色，层层叠叠如被打翻的颜料盘。那颜色像极了色达山顶的经幡墙，在风中翻涌成信仰的河流。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阿K说，“能去更远的地方。”
黄佳丽挑眉，抽回手时带起一缕茶香：“别羡慕，你们也能去更远的地方——比如，最牛动物医学女硕士、最牛新闻女硕士，说不定你们还要读博士。”
艾敬笑了，旋转开口红：“别商业互捧了。快教教我，怎么用‘反转巴黎’骂得优雅。”
“这还不容易，就是谁惹着你了，一定要怼回去，绝不忍着。”黄佳丽说话真的很洒脱。
离开茶馆时，夜幕己垂。黄佳丽拦了辆出租车，车窗摇下时，她晃了晃手机：“记得给我发考研喜报，否则——”她故意拖长语调，“我可会回来嘲笑你们的。”
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时，阿K忽然指着天空：“看，北斗七星。”艾敬顺着她的指向望去，七颗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谁在天幕上撒了把碎钻。她们曾在色达的夜空下许愿，此刻那些星星看起来遥远，却始终在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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