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问讯室里，白炽灯在阿K头顶投下一圈冷光。她盯着桌上的保温杯，杯身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被磨得发旧，像块褪了色的伤疤。艾敬的手隔着桌子覆上来，掌心的温度让她微微回神。
“从头说起吧。”民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笔尖悬在笔录本上方。
阿K点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她忽然想起金盆跳桥时溅起的水花，那圈涟漪扩散得很慢，像他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
“第一次出事是在酒吧......”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可怕，“他早就策划好了，在我上洗手间的间歇，用了，还录了视频。”
艾敬的手指猛地收紧，阿K感觉到她的颤抖，却仍在继续，“后来他用视频威胁我，说要和我谈恋爱，我拒绝。但他警告我，要是说出去，就把视频发到网上......”
民警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里有怜悯，也有职业性的冷静。阿K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哭都没力气。她想起那些被威胁的夜晚，金盆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嘴里说着“我爱你”，却比任何恶魔都可怕。
“他每次想要了，就要挟我。”她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关节泛白，“后来我也自己也认命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
“我忘记一共有多少次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报警的，但那时候害怕，现在也依然害怕。”
“我怀孕了。”阿K用一种带着厌恶的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是金盆的。”
阿K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却被民警示意坐下。艾敬看着好友通红的眼眶，忽然想伸手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问询持续了很久，首到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阿K和艾敬走出派出所时，雨己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班主任和学院领导等在派出所门口，脸色凝重。班主任想伸手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
“阿K同学，学校会妥善处理的。”学院领导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温和，“你先回学校寝室休息，剩下的事情......”
“谢谢老师。”阿K打断他，声音很淡，“我只想请假几天。”她知道这些人关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学校的声誉，是这件事会不会闹大。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躲进无人问津的小世界，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的恶心和痛苦都挡在外面。
回到寝室时，许静和申缘正在整理阿K的书桌，桌上摆着她爱吃的草莓蛋糕，包装纸边缘还沾着水珠，应该是刚买不久。看见阿K和艾敬进门，申缘猛地扑过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不敢抱她，只敢轻轻拽着自己的袖子。
“阿K......”许静的声音哽咽，手里还攥着块抹布，“我们给你买了最好的蛋糕......”
阿K看着熟悉的一切，看着她们红通通的眼睛，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但她只是轻轻摇头，说：“没事了，都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在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阿K和艾敬一起跟班主任请了一个月假，班主任也许是害怕再出事，千叮咛万嘱托艾敬要好好陪着阿K，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报告。
但在休假之前，学校突然通知阿K和艾敬去会议室。阿K、艾敬推开会议室的门，看见金盆的父母坐在长桌尽头。两位老人都穿着深色衣服，头发花白，母亲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父亲手里攥着顶旧帽子，正在不停地。
“阿K同学......”金盆的母亲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我们知道儿子做错了，他该死......”老人突然起身，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艾敬惊呼一声想扶她，却被她摆摆手拒绝，“但是求你......求你把孩子生下来吧......”
阿K觉得一阵眩晕。她看着老人爬满皱纹的脸，看着她眼里的哀求，忽然想起金盆跳桥前的眼神，那一瞬间的平静。她以为自己己经麻木了，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刺得生疼。
“阿姨，您起来。”艾敬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强行扶起老人，“您别这样......”
“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金盆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做错了事，我们不替他求原谅......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老人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这是我们的积蓄，不多，但求你......”
阿K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看着桌上的钱，只觉得一阵恶心。那些钱上还带着老人的体温，却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她的胸口。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
金盆的母亲发出一声呜咽，身体摇摇欲坠。艾敬想说话，却被阿K轻轻拉住。她看着两位老人，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愤怒都没有力气。
“我知道你们很难过。”阿K说，声音很轻，“但我也很难过。”她转身离开会议室，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却没有回头。
但是这次见面让她觉得很恶心，说不出来的恶心，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维权，从派出所到学校，一次次重复自己的经历，一次次诉说肮脏的经历，让她觉得自己也变得懦弱和愚蠢了。
那天晚上，阿K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河边，金盆从水里浮出来，脸上带着笑，阿K后怕得想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近，伸出手要抱她。
她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寝室里一片黑暗，室友们的床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阿K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自己苍白的脸，眼睛里满是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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