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派出所外墙的蓝白标牌上时，艾敬的指甲几乎掐进李冬阳的掌心。这是她能够为好姐妹所做的唯一努力，将烂人送进派出所。
金盆的背影在雨帘中佝偻如虾，后颈的碎发被雨水浸得贴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求你们……”金盆突然转身，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泥点甩在艾敬帆布鞋边。他仰头看向艾敬，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脸色白得像张浸透的纸，“别让我进去……我爸妈知道会被气死的……”
“你现在知道你爸妈，你当初怎么想不到！”艾敬出离愤怒地嘶吼道，“我没有彻底将你的丑事，公之于众，己经很对得起你了。”
李冬阳将伞倾向艾敬，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外套布料吸饱水分，颜色深了两个度。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女友，原来如此POWER，就像一只要人命的母狮子。
“艾艾，对不起，我对不起阿K，但我是真的爱她。”金盆仍在回头求饶。
“你闭嘴，你不配。”艾敬很想拿刀将这个人劈成两半。
“现在知道怕了？”阿K的声音比雨声更冷，每字每句都像冰棱子，“你把视频发给狐朋狗友的时候，把我堵在那个脏巷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
不知何时，阿K从后面走了出来，她站在艾敬与金盆中间，白色卫衣被雨水浇成半透明，贴在后背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像只折翼的蝶。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阿K，对不起，对不起。”金盆猛地扇自己耳光，手掌与脸颊碰撞的声响混着雨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刺耳。他的脸颊迅速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却仍不停手：“我鬼迷心窍……我猪狗不如……你打我吧……打死我……”
“打你？”阿K弯腰捡起块碎砖，雨水顺着砖面流进她袖口，“你以为疼一下就能抵消我这一个多月不敢关灯睡觉？就能抵消你每次碰我时，我都想拿刀片划烂自己皮肤的感觉？”
金盆的头垂得更低，额角抵在湿冷的地面。艾敬看见阿K握砖的手在发抖，指缝间渗出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远处的便利店暖光映在女生侧脸，睫毛在雨中剧烈颤抖，像濒死的蛾。
“视频在哪？”阿K的声音突然轻下来，碎砖在掌心磨出红痕。
金盆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侥幸：“删了……真的删了……只剩U盘在书包侧袋……”
“拿出来。”李冬阳开口，声音像块冷铁。男生上前半步，阴影笼罩住金盆，“当面销毁。”
金盆浑身发抖地掏出U盘，塑料外壳在雨中泛着油光。阿K接过时，指腹在外壳上蹭到道黏腻的污渍。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转手将U盘砸向墙面——黑色塑料壳撞上砖墙，操起砖头，狠狠地砸在U盘上，似乎将这一个多月的痛恨都释放了出来。
雨势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阿K头上，她却挺首脊背，盯着金盆：“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金盆不敢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睛，却连眨都不敢眨。
“我来告诉你——”阿K的声音突然哽咽，却仍清晰，“你以为女生被伤害后都会躲起来？都会怕闹大？”她向前半步，碎砖在掌心留下红印，“但今天我要让你记住，我不是软柿子。”
“进去吧。”阿K轻声说，“我陪你走完这步。”
金盆忽然开始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声：“阿K，对不起……”
“你去死吧，臭不要脸的。你个挨千刀的，你真的可以去死了。”阿K打断他，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雨幕如帘，将整个世界切割成模糊的灰蓝色块。金盆跪在派出所门前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雨水顺着他的发缝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暗红的小水洼——那是他扇自己耳光时蹭破的嘴角渗的血。
阿K握着碎砖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泛白，碎砖边缘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却比不上心里的钝痛。
“起来。”阿K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进派出所，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金盆突然抬头，雨水糊得他睁不开眼，却仍能看清阿K眼中的冷意。他膝盖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湿漉漉的裤管贴着皮肤，像层剥不掉的烂泥。
“阿K，对不起，我错了。但我是真的爱你……”他的声音混着雨水灌进喉咙，腥甜的血味在舌尖蔓延。
“你别恶心我了！”阿K突然尖叫，碎砖“啪嗒”落地，“你威胁我的时候，你拍视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错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那些被恐惧浸泡的深夜，自己蜷缩在宿舍床帘后发抖，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都觉得恶心。
雨水顺着阿K的下巴滴落，在锁骨处汇集成颤巍巍的水珠，像她此刻摇摇欲坠的理智。
金盆踉跄着起身，忽然看向远处的南门桥，桥栏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桥下的河水因暴雨涨得湍急。
“阿K，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伸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擦泪还是擦雨，“但我真的没脸活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破气球，阿K的愤怒突然泄了气。她看着金盆转身走向桥的方向，脚步虚浮却坚定，心里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你去哪？”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却只见金盆在桥头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解脱，还有一丝让她心悸的决绝。
“别过去！”阿K突然意识到什么，朝桥头跑去。但雨声太大了，她的呼喊被吞噬在雨幕里。
金盆爬上桥栏的瞬间，阿K的指尖几乎触到他的衣角，却只抓住一片潮湿的空气。他回头冲她扯了扯嘴角，说了句什么，随即纵身跃下。
“砰”的落水声被雨声掩盖，等艾敬和李冬阳赶到时，水面只余一圈圈迅速扩散的涟漪。阿K趴在桥栏上，雨水糊住睫毛，让她看不清河水的流向。她觉得金盆的眼神像极了实验室里那只被解剖的青蛙，剖开肚皮时，眼睛里也是这种空洞的平静。
“他跳下去了……”阿K的声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浸透裤子，“他怎么能跳下去……”艾敬紧紧抱住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怀里抖得像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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