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下的机关在苏玄机足尖碾过第三块砖时“咔嗒”轻响,地道口的腐臭味混着湿冷的风扑进鼻腔。
他喉结动了动,鬼面下的呼吸却稳得像深潭——这是李伯教的“龟息术”,摄魂教死士夜行时必用的吐纳法。
地道顶的苔藓滴下水珠,落在玄色翟羽袍上,凉意顺着脊椎爬进后颈。
苏玄机摸了摸袖口,鹤顶红的瓷瓶还在,软甲的铁片硌着肋骨——顾清棠亲手缝的里衬,针脚密得像她昨晚替他理衣领时,指尖扫过后颈的温度。
“分魂。”他默念一声,一缕幽蓝的魂体从眉心溢出,贴着地道石壁往前飘。
分魂掠过转角时,突然顿住——前方十步外有脚步声,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是摄魂教特有的玄铁靴。
苏玄机立刻收了分魂,后背贴上潮湿的墙,右手按在桃木尺上。
尺身“乾”字微微发烫,这是分魂传递的危险信号。
脚步声近了,带着铜铃轻响。
苏玄机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李伯说过,摄魂教信使走路时右足先抬三寸,落地时前掌轻压,像踩灭活人的怨火。
他悄悄调整步幅,等那脚步声擦着他身侧过去时,故意让右足尖在地上划出半道浅痕。
“叮——”
铜铃声渐远,苏玄机长出一口气。
鬼面内侧凝了层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借着分魂的微光又看了眼——顾二叔的血手印还在,他添的“影卫己伏”西个字墨迹未干,这是摄魂教坛主上个月在秦州城对黑羽使说的暗语,李伯在东宫当差时听过。
地道尽头有光,是暗红的。
苏玄机放慢脚步,靴底碾过碎石的节奏和着心跳——三长两短,这是摄魂教内部的安全步。
果然,当他的影子映上洞壁时,两道黑影从两侧窜出,玄铁刀架在他喉结上。
“报暗号。”左边的黑袍人嗓音沙哑,刀面压得他颈侧发疼。
苏玄机垂眼盯着对方腰间的青铜令牌——九瓣鬼花,是摄魂教外门执事的标记。
他指尖捏紧密信,尾音故意带上秦州腔的拖长:“奉命送‘印’之讯。”
两把刀同时收回。
右边的黑袍人伸手来接信,苏玄机却先一步递出:“坛主说过,信要当面呈。”他看见对方瞳孔缩了缩——这是摄魂教内部才懂的规矩,外门执事没资格碰密信。
“跟我来。”左边的黑袍人转身,玄铁靴在青石板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苏玄机跟着走,分魂却悄悄探进两人后心——左边那个后腰有刀伤,走路时左肩微沉;右边那个右手小指少了半截,握刀时总往内侧偏。
这些细节,等会儿若是需要动手,都是破绽。
废弃庙宇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腐木味混着香火的甜腥扑面而来。
苏玄机抬头,梁上挂着九盏人皮灯,皮肤泛着青灰,额间都烙着鬼面印记——是摄魂教用来镇阴的“生魂灯”。
供桌上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婴儿指骨,火苗诡异地偏向同一个方向,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坛主在地下。”右边的黑袍人推了他一把。
苏玄机踉跄两步,分魂却己穿透地面——下方三米处有个密室,墙壁嵌着上百块怨魂晶,幽蓝的光映着中央的青铜祭坛,祭坛上摆着个檀木盒,盒盖缝隙里漏出的阴气,比他在顾家祖坟见过的还要浓三分。
“九魄印……”他喉间溢出半声低喃,鬼面下的眼尾微挑。
顾清棠的玉佩昨晚在影壁后泛着青光,原来不是九魄印在回应,是摄魂教的祭坛在召唤。
供桌后的青砖突然下陷,露出向下的石阶。
左边的黑袍人打了个手势,苏玄机跟着往下走,每一步都数得清楚——二十三阶,刚好是顾家祠堂到后巷的步数。
他摸了摸袖口的鹤顶红,又碰了碰软甲的铁片,这些都是顾清棠的“嫁妆”,此刻贴着心口,比任何符咒都暖。
密室门在身后合拢时,苏玄机听见头顶传来翻书声。
很轻,像顾清棠在书房翻古籍时,指尖拂过纸页的动静。
他顿了顿,分魂悄悄往上飘——庙宇外的晨雾里,顾府的方向有微光闪烁,是顾清棠的玉佩。
她该是回了书房,在找那本记载九魄印的《玄门秘录》吧?
“黑羽使,坛主有请。”
前方传来阴恻恻的招呼,苏玄机收回分魂,鬼面下的嘴角勾起半寸。
这一局,他等了二十年,从被铁口张捡回的那天,从成为顾家赘婿的那天,从分魂术觉醒的那天——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此刻,站在摄魂教的核心,亲手撕开这张裹了二十年的阴谋网。
密室深处,青铜祭坛的光映着檀木盒,盒身的纹路与顾清棠玉佩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苏玄机摸出伪造的密信,在烛火上烤了烤,信纸上慢慢浮出一行血字——那是他用守墓人李伯给的“显魂墨”写的,只有摄魂教的阴火能照见。
“九魄印己现,三日后取。”
而在顾府西跨院的书房里,顾清棠正掀开最后一层锦缎。
《玄门秘录》的封皮落了灰,她指尖拂过“九魄”二字时,窗外的晨雾突然凝了凝,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千里,与她手中的古籍遥相呼应。
顾清棠指尖拂过《东宫秘录》残卷的瞬间,霉味混着陈纸的焦苦突然窜入鼻腔。
她垂眸时,袖口的银线绣荷擦过泛黄的纸页,脆裂声像极了二十年前顾府西墙那株老梅树,在雪夜被冻断枝桠的轻响。
"印启则魂动,魂动则国倾。"
墨迹褪色的八个字撞进眼底时,她握笔的手突然发颤,狼毫"啪"地跌在案几上,墨汁溅开,在"国倾"二字上洇出暗红的斑。
顾清棠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苏玄机替她理衣领时,鬼面下露出的半截后颈——那里有个淡青的胎记,形状像极了东宫旧典里记载的"紫微星纹"。
"小姐?"
窗外传来陈伯的轻唤,顾清棠猛地将残卷往袖中一塞,玉牌在腕间撞出脆响。
她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扫过烛火,火星子落在《玄门秘录》上,烧出个焦黑的洞。"去库房取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她压着声线,指腹无意识着袖中残卷,"送到西跨院偏房。"
陈伯应了声退下,脚步声渐远后,顾清棠又摸出残卷。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国倾"二字上投下银边,像把悬着的刀。
她忽然想起苏玄机昨日深夜回来时,软甲里藏着半块碎玉——与她颈间祖传的顾氏玉牌纹路相似,却多了道龙形暗刻。
同一时刻,废弃庙宇的密室里,青铜祭坛的幽光映得面具人眼尾泛青。
他指节叩着檀木盒,"咔嗒咔嗒"的声响比玄铁刀刮骨还刺人。
苏玄机垂眼盯着对方靴底——绣着六瓣鬼花,是摄魂教坛主的标记。
"你身上......有玉牌气息。"
面具下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的钢丝,苏玄机后颈的寒毛"刷"地竖起来。
他想起昨夜分魂潜入祭坛时,指尖不小心擦过檀木盒,当时分魂突然震颤,原是玉牌碎片在盒中呼应。
此刻喉结动了动,鬼面下的嘴角却勾起抹笑:"属下今日在顾家佛堂,见二夫人房里供着块碎玉,特意带了半片气息回来。"
面具人忽然倾身,苏玄机能看见他面具缝隙里的眼白——泛着青灰,像泡在尸水里的瓷片。"顾家?"对方低笑一声,指节突然掐住苏玄机手腕,"顾清棠那丫头,倒真留着好东西。"
苏玄机被掐得腕骨生疼,面上却仍是从容:"顾二夫人昨日说,那玉是二十年前主母陪嫁。
属下想着......"
"够了。"面具人松手,玄色大氅扫过祭坛,带起一阵阴风。
供桌上的婴儿指骨灯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明日祭典,你随我去取九魄印。"他转身走向密室深处,青铜靴跟敲在青石板上,"退下。"
苏玄机倒退两步,后背贴上冰冷的石壁。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面具人的脚步声——刚才那一瞬间,对方的指尖在他腕间多停留了半息,那是在查探分魂残留的魂力!
分魂术每用一次,魂体都会在接触物上留一丝残息,寻常人察觉不到,可这坛主......
庙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两下,己是丑时三刻。
苏玄机摸出鬼面攥在掌心,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想起顾清棠昨夜缝软甲时,针不小心扎破手指,血珠落在铁片上,像朵小红梅。
此刻软甲贴着心口,倒比任何符咒都烫。
"黑羽使?"
守在密室门口的外门执事出声催促,苏玄机这才惊觉自己站在原地出了神。
他理了理翟羽袍,鬼面重新扣在脸上,转身时瞥见祭坛角落有块怨魂晶——幽蓝中泛着血丝,正是分魂术进阶需要的"戾魂晶"。
出了庙宇,晨雾正散。
苏玄机望着顾府方向,能看见西跨院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他摸了摸袖中伪造的密信,信里夹着半片从祭坛偷刮的木屑——顾清棠若用玉牌感应,定能发现这与顾家祖祠地宫里的木料同出一源。
回到顾府时,月洞门的灯笼还亮着。
苏玄机刚跨进门槛,就见顾清棠站在影壁后,手中的《东宫秘录》残卷被月光照得发白。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夜色里泛红:"九魄印......与东宫有关?"
苏玄机鬼面下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密室里坛主那泛青的眼白,想起顾清棠袖中残卷的"国倾"二字,想起分魂术每进阶一层,魂晶里就多一分他幼时的模糊记忆——龙纹、血火、被人塞进破筐的啼哭。
"今夜子时。"他低低开口,伸手替顾清棠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等我。"
顾清棠抓住他的手腕,玉牌在两人相触处发烫。
苏玄机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像极了当年铁口张临终前,抓着他手腕说"你本不该是弃儿"时的温度。
子夜的更鼓声远远传来,苏玄机站在浴房里,看着铜镜中自己褪去外袍的身影。
软甲上顾清棠绣的并蒂莲还带着体温,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藏着半块从祭坛偷来的怨魂晶。
"分魂。"
他默念一声,幽蓝的魂体从眉心溢出。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苏玄机看见自己鬼面下的眼睛——瞳孔深处,有龙形的暗纹正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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