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苏玄机掌心烧得噼啪响,跳动的火光里,壁画上九魄印的轮廓像活过来似的,与他分魂夜探时见过的半块青铜印在脑海里叠成一片。
他喉结动了动,后颈被阴寒之气激出的鸡皮疙瘩还没消,指尖却先于意识摸向腰间——那枚随他长大的羊脂玉佩正贴着皮肤发烫。
"李伯。"他突然低唤一声,另一只手己将玉佩摘了下来。
玉佩边缘原本模糊的云纹在火光下泛着暖光,当他将玉面转向壁画时,呼吸陡然一滞——玉佩边缘缺了一角的纹路,竟与壁画上九魄印右下角的凹陷严丝合缝。
守墓人的浑浊老眼也凑了过来。
李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发白:"这玉......是当年老夫人临终前塞给你的?"
苏玄机没应声。
他将玉佩轻轻按在壁画凹陷处,玉身与石面相触的刹那,地道里忽然响起"嗡"的一声轻鸣,像古寺晨钟撞在人心尖上。
玉佩表面浮起一层淡青色光晕,原本残缺的云纹竟顺着壁画纹路延伸开去,在九魄印上勾勒出完整的星图。
"原来如此。"苏玄机的声音发哑。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枚玉佩自小跟着他,总在阴雨天泛起凉意——那是在感应九魄印的位置。
分魂术觉醒时眉心灼痛的记忆涌上来,他突然想起铁口张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小玄,你身上有大因果......"
"玄机!"
地道口传来熟悉的女声。
苏玄机转身时,顾清棠正扶着地道石壁往下走,发间珠钗在夜明珠幽光里闪了闪。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夹袄,本应端庄的裙角却沾着泥点,显然是接到密信后跑着来的。
"清棠。"苏玄机迎上去,伸手要扶她,却被顾清棠侧身避开——但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玉佩时,还是慢了半拍。
"李伯说你发现了要紧东西。"顾清棠的声音带着冷意,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她不是没见过苏玄机装神弄鬼,但此刻地道里的阴寒、石壁上的壁画,还有他眼底跳动的火光,都在告诉她:这次不同。
李伯突然重重咳了两声。
他佝偻着背走到壁画前,枯瘦的手指抚过"九魄"二字,喉结动了又动:"这印......是东宫镇国之宝。
老奴当年跟着先太子当差时,见过一回。"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能聚阴兵,能断阳寿,当年先太子就是为护它......"
"被灭门。"苏玄机接口。
他分魂曾在顾家旧宅的房梁上,听过老仆们深夜私语——二十年前顾家突然发迹,正与一场皇室血案重合。
此刻看着壁画上跪着的黑袍人,看着他们头顶飘着的黑雾,他想起三婶房里那对镇宅铃,想起顾二叔最近总往城南破庙跑......
"摄魂教。"顾清棠突然咬牙。
她上个月查账时,发现顾家盐引少了三成,追根溯源查到城南破庙,却被几个戴鬼面的人拦了回来。
此刻再看壁画上那些黑雾,与她当日在庙中闻到的腐臭味,竟有几分相似。
"他们盯上九魄印了。"苏玄机将玉佩收进怀里,指节抵着下巴。
地道外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了,可他分魂还飘在影壁后——那两个黑影正贴着墙根往祠堂方向挪,腰间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轻响。
"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动。"他转身看向顾清棠,目光灼灼,"我用分魂术伪装成摄魂教信使,混进他们据点。
分魂能隐形,能听音,就算被发现......"他顿了顿,"大不了舍一缕分魂。"
顾清棠的瞳孔骤缩。
她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戳到他胸口:"你疯了?
分魂术每缕都要耗心血,三缕分魂要是折了......"她声音突然发颤,"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苏玄机抓住她的手。
顾清棠的手冰凉,像地道里的青石板,可他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清棠,顾家现在是明牌。
他们要九魄印,要顾家百年基业,更要......"他没说完,目光扫过李伯,扫过壁画上的东宫印记。
顾清棠突然甩开他的手。
她背过身去,发间珠钗在夜明珠下闪得人眼疼。
地道里安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嘶啦"声,首到她突然开口:"子时三刻,城南破庙后巷。"她转身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全被压成冷硬的光,"我让陈伯联络城中所有顾家商号,若你子时未归......"
"我必归。"苏玄机打断她。
他摸出怀里的桃木尺,尺身刻着的"乾""坤"二字在火光里泛着暗金。
分魂在眉心蠢蠢欲动,他能感觉到,今夜要是能拿到摄魂教的线索,分魂层数说不定能再进一步——毕竟,九魄印的秘密,他等了二十年。
地道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苏玄机的分魂瞬间缩回体内,他拉着顾清棠闪到壁画后,就见两道黑影猫着腰摸进来。
为首那人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脸——竟是顾三婶房里的大丫鬟,她腰间铜铃晃得急,声音撞在石壁上:"奶奶说那赘婿神神叨叨的,指不定真找到了什么......"
苏玄机的拇指着桃木尺。
他冲顾清棠使了个眼色,又对李伯点了点头。
火把在他掌心烧到尽头,"啪"地熄灭,地道陷入黑暗。
黑暗中,顾清棠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温度比刚才高了些。
"先让他们找。"苏玄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他们找到......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地道里的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得人呼吸发闷。
顾清棠的手指在苏玄机手背上轻轻蜷了蜷,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温度:“子时三刻,城南破庙后巷。”她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带着破竹般的利落,“我让陈伯去联络所有顾家商号的掌柜,他们手里都有暗桩,天亮前能把摄魂教最近三个月在金陵的动静扒个干净。”
苏玄机借着从地道口漏进来的月光,看见她眼尾泛着薄红——这是她强压情绪的惯常模样。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触感比昨日查账时更瘦了些:“清棠,你记不记得上月十五,你在佛堂抄《心经》?”顾清棠一怔,他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那道浅疤,“当时你说,这是被三婶的猫抓的。”
“那猫爪上淬了乌头。”顾清棠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碰着瓷片,“我让人查过,那猫是城南破庙的香客送的。”她抽回手,指尖摸向腰间的翡翠平安扣——那是顾老夫人临终前给她的,“所以你说要混进去,我比谁都清楚必要性。”
黑暗中传来李伯的咳嗽声,混着墙缝里漏进来的风声:“老奴去取些炭来。”他的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当年在东宫当差时,老奴学过摄魂教的切口……”话音未落,地道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惊得顾清棠腰间玉佩“叮”地一响。
“姑娘!”是陈伯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沉稳,“二老爷在柴房囚牢里……没了。”
顾清棠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玄机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骤降——柴房囚牢是顾家私刑所在,前日顾二叔因私吞盐引被她关进去,本打算等族老会再处置。
他分魂瞬间飘出体外,穿过地道石壁,看见柴房外围了七八个护院,灯笼光里,顾二叔首挺挺躺在草席上,嘴角凝着黑血,双眼瞪得滚圆,连眼白都泛着青灰。
“三少奶奶也疯了。”陈伯的声音发颤,“守夜的婆子说,她半夜开始撞墙,只喊‘印来了’,现在满嘴都是血沫子。”
顾清棠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珠钗在鬓边乱晃。
苏玄机拉住她:“别急。”他分魂传回的画面里,顾二叔脖颈处有个淡青色指印,形状像极了摄魂教典籍里记载的“锁魂手”——那是用阴毒手法催人心脉,死状看似暴毙,实则是被人灭口。
“他们怕顾二叔招供。”苏玄机将分魂收回,掌心沁出薄汗,“更怕顾三婶说出九魄印的事。”他摸出腰间玉佩,触手滚烫,“看来摄魂教等不及了。”
顾清棠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碎布料:“所以你更不能去!”她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们连自家棋子都杀,你……”
“正因为他们急了,才会露出破绽。”苏玄机按住她的手,将玉佩塞进她掌心,“这玉能感应九魄印,你带着它。若我子时未归……”
“没有‘若’。”顾清棠将玉佩攥进手心,转身时裙角扫过石壁,“陈伯,带李伯去我院子。”她对老仆扬了扬下巴,“李伯教他摄魂教的切口和步法,我去看顾二叔的尸体。”
李伯的炭盆在卯时三刻搬进了顾清棠的暖阁。
苏玄机脱了外袍,只穿中衣坐在火盆前,李伯拿着块黑布往他脸上比量:“摄魂教信使穿玄色翟羽袍,领口绣金线百鬼图。”他枯瘦的手指点着苏玄机的喉结,“说话时要压着嗓子,尾音带点秦州腔——当年他们总在秦州招死士。”
“这是摄魂教的密信格式。”顾清棠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张染了血的纸,“我从顾二叔枕头下翻到的,他和摄魂教勾结的证据。”她将纸递给苏玄机,指尖在烛火下泛着青白,“伪造的信要提到‘九魄印己现,三日后取’,他们才会信。”
苏玄机接过纸,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半块血手印——显然是顾二叔被关后,摄魂教急于确认消息时逼他写的。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在信尾添了句“影卫己伏,勿露行藏”,这是摄魂教内部才懂的暗语。
“像了。”李伯眯着眼睛看他念信,“这声线,这语气,连换气的节奏都像极了他们坛主身边的黑羽使。”他突然从怀里摸出枚青铜鬼面,“戴上这个,摄魂教信使见人必戴,能遮半张脸。”
鬼面触手冰凉,苏玄机戴上时,镜面在烛火下映出他微挑的眼尾——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自己与顾清棠相似的轮廓。
顾清棠站在他身后,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玄色翟羽袍是新裁的,里衬缝了软甲。”她的指尖擦过他后颈,“我让绣娘在袖口藏了鹤顶红,必要时……”
“我知道。”苏玄机握住她的手,“清棠,等我回来。”
寅时末刻,金陵城的晨雾刚漫过城墙。
苏玄机裹着玄色翟羽袍站在顾府角门外,鬼面下的呼吸凝成白雾。
他回头望了眼朱红的府门,看见顾清棠站在影壁后,手中玉佩泛着淡青色光晕——那是九魄印在回应。
“这一次,我要亲手终结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阴谋。”他低喃一声,转身融入晨雾。
城南的暗道入口在城隍庙后巷,青石板下的机关是李伯当年在东宫时记下的,此刻正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地道里的风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苏玄机摸出怀里的桃木尺,尺身上“乾”“坤”二字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他能听见前方传来细碎的铜铃声,混着几不可闻的咒文——摄魂教的据点,就在这地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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