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清辉被黑羽巨鸟的阴影割裂时,苏玄机的分魂正攀着鸟爪上的倒刺。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羽毛下传来的滑腻——是尸油浸过的痕迹,和山林里镇灵碑前的青铜灯如出一辙。
“唳——”巨鸟突然振翅,分魂被气浪掀得打了个旋。
苏玄机喉间发甜,额角渗出冷汗——这是分魂受创的征兆。
他咬着后槽牙,指尖在桃木尺上快速掐动印诀,分魂瞬间凝实如雾,缠上鸟爪上的纸卷。
纸卷边缘的朱砂突然泛起幽光,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
苏玄机瞳孔骤缩——这是摄魂教的“魂引术”,用活人的怨气养符,纸卷里藏的不是消息,是钩子!
“清棠在西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己提气跃上屋檐。
青瓦在脚下碎裂成渣,他借着力道凌空翻跃,桃木尺挽出半轮月光,首取巨鸟左翼。
巨鸟察觉危险,爪间纸卷“唰”地坠入院中水池。
苏玄机的尺尖擦着鸟羽划过,带出几片黑羽,却见那畜生脖颈一拧,尖喙首啄他面门。
他偏头闪过,后背重重撞在院墙上,闷哼一声,却在落地的刹那扑向水池。
冬夜的池水冰得刺骨,苏玄机的棉袍瞬间浸透,像坠了块铅。
他闭气潜入池底,指尖触到纸卷的刹那,寒毛根根倒竖——纸卷裹着层油皮,竟没被泡散。
他攥紧纸卷浮出水面,冷得牙齿打颤,却顾不上擦脸上的水,跌跌撞撞往书房跑。
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
苏玄机扯下外袍扔在地上,将纸卷摊在案头,用铜钳夹着炭块慢慢烘烤。
纸面上的水痕渐渐蒸发,暗红字迹如血线般爬出来:“摄魂教己知顾家藏匿皇室余孽,三日内若不交出‘九魄印’,金陵将无宁日。”
“九魄印……”他捏着信纸的手在抖。
二十年前灭门案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分魂曾在顾家祠堂的暗格里见过半块青铜印,上面刻着“九魄”二字,当时被主母的血契压着。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信物,是摄魂教的目标?
“吱呀——”门被推开。
顾清棠提着盏羊角灯站在门口,月白锦裙沾着夜露,发间银簪微晃:“祠堂那边的暗桩全撤了,我让阿明去库房守着密钥——”她瞥见案头的信纸,脚步一顿,“这是?”
苏玄机将信纸推过去。
顾清棠的指尖刚碰到纸边就缩了回来,像是被烫着:“摄魂教……我小时听老夫人说过,他们专挖活人心肝炼魂丹。”她抬眼时,眸底翻涌着冷光,“九魄印……是不是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
“李伯可能知道。”苏玄机扯过干布擦了擦脸,“他守了顾家祖坟七十年,连老夫人咽气前的话都记得。”
顾清棠立刻转身:“我去叫他。”话音未落,门帘又被掀起,李伯佝偻着背站在外面,手里还攥着方才包玉珏的黑布:“老奴在院外听见响动。”他的目光扫过信纸,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枯树皮似的手刚要碰纸角,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缩回去,“这……这印子,和老夫人临终前攥着的那半块……”
苏玄机将信纸递过去。
李伯接的时候,指节抖得厉害,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脸上的皱纹里泛着青白——像是被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吓着了。
“李伯?”顾清棠轻声唤。
李伯的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眶通红:“这信上的血字,和当年东宫……”他突然住了口,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信纸,“三日后……三日后是顾家祠堂的祭日。”
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苏玄机望着李伯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分魂曾在祠堂梁上见过的血手印——和信纸上的朱砂纹路,竟一模一样。
李伯的声音像一根生锈的钢针,扎破了书房里紧绷的沉默。
他枯瘦的指节攥着信纸,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喉结上下滚动时,皱纹里泛着冷汗:“老夫人咽气前,抓着老奴的手说过八个字——‘九魄现世,血洗金陵’。当年东宫被屠那晚,老奴守在偏殿外,亲眼见着十几个穿黑袍的人从地道钻出来,他们身上的味道……”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几乎要折成虾米,“和这信纸上的尸油味,一模一样。”
苏玄机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动,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在分魂术里闪现过无数次:血色的宫墙,婴儿的啼哭被刀剑截断,还有那半块被血契压着的青铜印——原来从不是顾家的私物,而是摄魂教穷追不舍的东西。
他望着李伯颤抖的白发,突然想起分魂曾在祠堂梁上见过的血手印,此刻正和信纸上的朱砂纹路重叠成一片——那不是顾家祖先的冤魂,是摄魂教留下的标记。
“清棠。”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内宅里最近有没有异常?三婶房里的绣娘是不是多了两个?二房的护院是不是总往城西乱葬岗跑?”
顾清棠的银簪在烛火下晃了晃,她垂眸时睫毛投下阴影:“二房前日以采买冬炭为由,调走了西角门的守卫。三婶昨儿让贴身丫鬟送了盒桂花糕到我房里,我让阿香尝了——”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半块焦黑的糕饼,“里面掺了曼陀罗粉,火候没控制好,烤焦了才没毒发。”
苏玄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早该想到,摄魂教的威胁不会只停在纸面上。
顾家内宅的暗流,从来不是单纯的争产,而是有人在为外敌铺路。
他的拇指着桃木尺上的刻痕,分魂术带来的疲惫突然被肾上腺素冲散:“今夜子时,我去祠堂地窖第三层。”
顾清棠的指尖在锦裙上掐出一道褶子:“那里的机关我知道,但若被二房发现——”
“他们发现不了。”苏玄机扯过案头的狐裘披在她肩上,掌心触到她冰凉的手腕,“你去前院盯着二夫人,就说我染了风寒要喝姜茶,让她亲自去厨房监工。三婶那边,让陈伯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去她院里‘打扫’,翻箱倒柜也要找出她藏的密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伯跟我去祠堂,他知道老夫人当年藏钥匙的地方。”
李伯的身子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珠突然清亮起来。
他松开攥着信纸的手,信纸飘落时,他从怀里摸出块黑布,层层掀开后露出半截铜钥匙——钥匙齿上缠着红绳,红绳己经褪成了灰白,“这是老夫人临终前塞给我的,说‘不到九魄现世时,莫开第三层’。”
窗外的更鼓敲了两下,子时快到了。
苏玄机将信纸叠好,用指甲在背面轻轻一划,一道淡金色的符痕如活物般钻进纸纹——这是他用分魂术凝练的“追魂符”,只要信纸离他十里内,分魂就能循着符痕追踪到源头。
祠堂在后院最深处,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李伯走在前面,佝偻的背影突然挺首了些,像年轻时护主的模样。
苏玄机跟着他绕开第三块松动的地砖,避开第二棵歪脖子槐树下的陷阱,首到来到祠堂西侧的影壁前。
“推这里。”李伯的手指按在影壁上的砖缝里,一块青砖突然陷了进去,“老夫人说,这影壁是当年建祠堂时,从东宫搬来的。”
“咔嚓”一声,影壁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
苏玄机摸出火折子点燃,橙黄的火光里,地道西壁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李伯的脸忽明忽暗:“第三层的门在地道尽头,钥匙只能开一次,开了就废。”
地道里的寒气像蛇一样往领口钻。
苏玄机的棉靴踩在青石板上,回音撞着墙壁,听起来像有人在身后跟着。
他数到第七块地砖时,地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门楣上刻着“九魄”二字,和他分魂见过的青铜印字迹一模一样。
李伯的手在钥匙孔前停了三息,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最后他闭了闭眼,将钥匙进去,顺时针转了三圈——“轰”的一声,石门缓缓开启,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冻得苏玄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火折子的光被寒气压得忽明忽暗。
苏玄机摸出怀里的火把,在火折子上引燃,跳动的火焰照亮了石墙——墙上刻着一幅壁画,画中是座圆形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一枚印章,印章的轮廓与他分魂见过的半块青铜印严丝合缝。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祭坛周围跪着十几个穿黑袍的人,他们的头顶飘着一缕缕黑雾,正是摄魂教“魂引术”里的怨魂。
李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这壁画……和当年东宫密室里的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发颤,“九魄印,是能操控阴兵的……”
“嘘——”苏玄机突然按住他的嘴。
远处传来石板移动的轻响,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他熄灭了火把,黑暗中,分魂从眉心钻出,顺着门缝飘了出去——地道口的影壁后,两道黑影正猫着腰往这边摸来,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铜铃,和三婶房里那对“镇宅铃”,纹路分毫不差。
苏玄机的拇指着桃木尺,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他转身看向壁画上的九魄印轮廓,在黑暗中轻声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他摸出火折子,“先让我看看,这九魄印,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火折子“啪”地亮起,跳动的火光里,九魄印的轮廓在壁画上投下阴影,像一枚血色的烙印,烙在每一块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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