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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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碎片

 

顾家大宅的角门在晨雾里吱呀作响,苏玄机的皂靴碾过青石板上的水痕,目光扫过门楼下晃动的气死风灯——灯影里,春桃的月白襦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锦盒在她怀里压出一道褶皱。

"姑娘!"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扑到顾清棠跟前时,发间的银簪都歪了,"三夫人带着护院砸了妆阁,说是要搜您私藏的逆产。

妆台的螺钿匣子碎了一地,连您母亲留下的翡翠镯子......"

顾清棠的指尖在袖中攥成拳,眉峰却纹丝未动。

她望着角楼飞檐上滴落的晨露,忽然转头对苏玄机道:"去妆阁。"

三人穿过抄手游廊时,苏玄机的分魂在识海深处轻颤——那是感应到前方有残留的魂气。

转过月洞门,入目便是狼藉:檀木妆台被劈成两半,螺钿碎片像散了的星子,翡翠镯子的残片混在胭脂粉里,泛着冷光。

顾三婶的贴身丫鬟秋菊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着妆奁底部的暗格,见有人来,手一抖,帕子掉在染了胭脂的碎玉上。

"二姑娘来了。"秋菊强撑着起身,眼角却瞥向苏玄机,"三夫人说,顾家的产业得查个清楚,防着有人......"

"防着有人什么?"顾清棠的声音像浸了霜的银簪,"我顾清棠的妆阁,轮得到三婶来查?"她踩着满地狼藉走到秋菊跟前,俯身拾起半片螺钿,"秋菊,你跟了三婶十年,该知道私闯主屋是什么罪。"

秋菊的脸刷地白了,后退两步撞在残破的妆台上。

苏玄机的分魂却己穿透木梁,在房梁上的暗格里探到半卷账本——封皮上"盐引"二字被撕去半截,墨迹里还沾着顾三婶惯用的沉水香。

"清棠。"苏玄机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看向妆台底部,"他们要找的,是这个。"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妆台暗格里一道新鲜的刮痕——正是方才分魂感应到的魂气来源,"三婶砸妆阁是虚,找账本是实。"

顾清棠的瞳孔微微收缩,忽然低笑一声:"好个调虎离山。"她转身对春桃道:"把这些碎片收进锦盒,一片都不许漏。"又对秋菊道:"你回三婶话,就说我妆阁的东西,明儿家宴上请族老们一同过目。"

秋菊连滚带爬地跑了,苏玄机却盯着暗格里的刮痕出神。

李伯凑过来,压低声音:"小友,老仆给的布包。"

布包在晨雾里展开,暗红的魂晶泛着幽光,与苏玄机袖中从祖坟带回的半页《宗谱》相触时,竟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指尖一颤,《宗谱》上被墨渍晕开的"顾承乾"三个字突然清晰——那墨渍里竟藏着一行小字:"皇三子,讳承乾,甲申年冬月避祸金陵。"

"这是......"苏玄机的呼吸陡然一滞,分魂术第二层的灼烧感从后颈窜到天灵盖。

他想起铁口张临终前说的"你眉间有龙隐",想起二十年前那场皇室政变,所有碎片在识海里轰然拼合。

"玄机?"顾清棠的手覆上他手背,"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玄机抬眼,看见她眼底的关切。

他将《宗谱》递过去,声音发涩:"清棠,这上面的顾承乾,不是你父亲。"他指着那行小字,"是大宁皇室的三皇子。"

顾清棠的睫毛猛地一颤,指尖在"皇三子"三个字上停了许久,忽然抬头看他:"那你......"

"铁口张说我是被弃的婴孩,颈后有朱砂胎记。"苏玄机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上方一点暗红,"方才魂晶共鸣时,我分魂里闪过一幅画面——雪夜,女人将襁褓塞进老相师怀里,说'保他姓苏,莫提皇家'。"

顾清棠的掌心覆上他颈后,温度透过薄衫传来:"所以那些证据,不仅能破二叔的局,还能......"

"还能证明我是谁。"苏玄机握住她的手,"但现在不是时候。

二叔要毁的账本,三婶要找的盐引,都指向他们私吞了顾家半数产业。

我们需要一个场合,让所有族老、甚至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当众撕开他们的画皮。"

顾清棠的指尖在《宗谱》上轻轻叩了两下,忽然笑了:"明日是祖父忌辰,族老们都会来上香。

我提议在祠堂设宴,名义上是追思,实则......"

"实则让二叔三婶自己往火坑里跳。"苏玄机接口,分魂术的灼烧感化作胸臆间的热流,"我需要你去请主母。

她虽不管事,但毕竟是祖父正妻,有她镇着,族老们才敢说话。"

顾清棠转身时,珍珠步摇在晨雾里晃出细碎的光:"春桃,备轿。

我去正院请母亲。"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玄机,把魂晶和《宗谱》收好了。

他们今夜动得越急,破绽就越多。"

苏玄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低头将布包和《宗谱》塞进贴胸的暗袋。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他分魂突然剧烈震颤——东南方的耳房里,顾二叔的声音透过窗纸飘来:"清棠那丫头要设家宴?"

"是。"顾三婶的声音带着冷笑,"不过是虚张声势。

那半本账本早该烧了,偏你要留着......"

"闭嘴!"顾二叔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去把老书房的暗格再检查一遍。

若让那赘婿翻出什么......"

苏玄机摸了摸袖中温热的魂晶,嘴角勾起冷笑。

顾家祠堂的檀香还未燃尽,而他要的火,才刚刚点着。

顾二叔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他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茶沫子溅在青灰色缎面上,晕开一片深褐。

“清棠那丫头去了正院?”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护院头目,“主母这么些年不管事,她这时候去请......”

“回二爷,主母院里的老嬷嬷说,夫人听了二姑娘的话,己经命人擦了祠堂的沉香供桌。”护院头目额头沁着汗,“还有那赘婿,从妆阁回来就没出门,只让春桃把碎螺钿和玉片全收进了锦盒,现在正跟二姑娘在松风阁说话。”

“废物!”顾二叔抄起茶盏砸在门框上,瓷片擦着护院头目耳朵飞出去,“连他们在商量什么都探听不到?”

门帘突然被掀起,顾三婶扶着丫鬟的手迈进来,鬓边的珍珠流苏跟着颤:“二哥急什么?我刚打发秋菊去了西房,顾老西当年被老爷子断了盐行股份,正憋着口气呢。”她指尖绕着帕子上的并蒂莲,“我许他三成新盐引,他明儿准得在祠堂里闹。”

“三成?”顾二叔倒抽口凉气,“那是顾家半年的进项!”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顾三婶的指甲掐进帕子里,“若真让清棠翻出那本账......”她没说完,目光扫过书案下的暗格——那里藏着半本被撕去盐引页的账本,墨迹里还浸着当年他们私吞运盐款时溅上的血。

松风阁里,顾清棠掀开锦盒,螺钿碎片在烛火下泛着虹光。

“春桃说,西角门的老杨头今儿多换了班,后巷有个穿青布衫的在晃。”她将半块翡翠镯子按在锦盒底,“是二叔派来的。”

苏玄机靠在雕花窗棂上,分魂正穿透窗纸,看见墙根下缩着两个黑影,腰间挂着顾家护院的铜牌。

“两个。”他屈指敲了敲桌面,“还有一个在院外老槐树上。”

顾清棠的眉峰微挑:“你分魂术又精进了?”

“二魂破障的火候到了。”苏玄机的指腹着颈后胎记,那里因分魂术运转泛起薄红,“能穿透普通障眼法了。”他走到锦盒前,将一片染着胭脂的螺钿翻过来,背面用指甲划了道细痕——这是他方才用分魂术在暗格里发现的,“他们要找的不是账本,是账本里夹着的盐引批文。”

顾清棠突然握住他手腕,掌心带着常年握算盘的薄茧:“那半本宗谱......”

“藏在主母的檀木匣里了。”苏玄机反手握住她的手,“我让春桃借送参汤的由头,把匣子塞进了主母的妆台暗格。二叔他们就算翻遍松风阁,也找不着。”

窗外传来更漏声,顾清棠的耳坠在烛光里晃出碎金:“西房的顾老西最是记仇,明儿他若闹起来......”

“正好。”苏玄机的眼底浮起冷光,“他闹得越凶,越能把水搅浑。等族老们急了要查账,我们再把锦盒里的东西一亮......”他指了指螺钿碎片上的细痕,“这些碎片拼起来,就是盐引批文的拓印。”

顾清棠忽然笑了,梨涡在脸颊上陷出小坑:“原来你让春桃收碎片,是要做这个。”

“他们以为毁了账本就能灭口,却不知真正的证据,早刻在螺钿里了。”苏玄机将锦盒盖上,“明儿祠堂的香火旺,族老们的眼睛也亮。等顾老西跳出来说我是外姓赘婿没资格说话,主母再捧着宗谱出来......”

院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苏玄机的分魂猛地一颤——老槐树上的黑影正往墙根溜。

他冲顾清棠使了个眼色,提高声音道:“明儿记得把母亲的翡翠镯子残片也带上,毕竟是她留给你的......”

墙根下的黑影顿了顿,猫着腰往角门跑。

苏玄机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这出戏,该让顾二叔听见的,都听见了。

子时三刻,顾宅陷入墨色里。

苏玄机躺在榻上,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分魂从识海深处浮起,如一缕青烟穿透屋顶。

夜风卷着槐花香钻进鼻腔,他的分魂却首往祠堂方向去——那里供着顾家历代牌位,而牌位后的暗格里,藏着顾承乾当年留下的密信。

分魂穿过祠堂的雕花门时,突然触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

苏玄机的识海一震,二魂破障的灼烧感从后颈窜起,那层屏障竟像薄冰遇火,“咔嚓”一声碎了。

他的分魂钻进暗格,看见半卷黄绢上的字迹——“吾儿玄,若见此信,当知你乃大宁皇室骨血......”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苏玄机猛地睁眼,后颈的胎记烫得惊人。

他摸向贴胸的暗袋,那里的魂晶正发烫,与分魂里残留的记忆共鸣。

明天,该是所有秘密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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