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踹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顾二叔玄色首裰的衣角猎猎作响。
青铜灯盏的光劈进来,先照见李伯苍老的脸——他背着手站在条案后,线香的青烟还未散尽,在他头顶凝成半枚"承"字的残影。
"李伯,守墓人当得滋润啊。"顾二叔把灯笼往桌上一墩,火芯子被震得跳了跳,映得他眼尾的疤红得渗人,"清棠带赘婿夜闯祖坟,你倒给他们开方便之门?"
顾三婶扶着门框迈进来,鬓边珍珠簪子在灯影里泛着冷光。
她帕子掩着嘴,可苏玄机分得清那从指缝漏出的笑——像毒蛇吐信前的嘶鸣。"听说李伯最会装聋作哑,"她丹蔻指甲划过条案上的《祖坟舆图》,纸页发出刺啦声响,"当年老爷咽气前拉着你说的那番话,不会也装没听见吧?"
李伯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苏玄机后颈一麻——这是他教过清棠的暗号,三长两短,是"躲"。
顾清棠的手立刻攥住他手腕,往条案后带。
苏玄机余光瞥见李伯鞋底沾着的新泥——和后墙那株老槐树下的土色一模一样,心里突然透亮:这守墓人早就在条案下留了暗门。
密道入口窄得只能侧着身子挤,顾清棠的珍珠步摇刮在石壁上,发出细碎的响。
苏玄机伸手护着她头顶,摸到石壁上凹凸的刻痕——是北斗七星的纹路,和铁口张教他认的分魂术星图有七分像。
等两人蜷进密室,暗门"咔嗒"合上的瞬间,外面传来李伯慢悠悠的声音:"二老爷三少奶奶深夜来祖坟,莫不是也信我这糟老头的相术?
前日给三少奶奶看手相,说您近日有血光之灾......"
"少废话!"顾二叔的巴掌拍在条案上,震得烛台晃了晃,"搜!"
密室墙上有个半指宽的小孔,苏玄机贴着孔眼往外看。
顾三婶的贴身丫鬟小桃举着灯,两个护院正把案上的书册往地上摔。
《顾家宗谱》的封皮裂开,泛黄的纸页飘得满地都是;那本记录盐引账目的《海粟集》被撕成两半,墨字浸着土,像团化不开的血。
"二老爷,这有个铁匣!"护院的声音突然拔高。
苏玄机的心跟着一紧——那是李伯前日从祖坟偏殿砖缝里抠出来的,匣身铸着"承乾"二字,和清棠贴身的半块玉佩严丝合缝。
顾二叔抢过铁匣,青铜钥匙串在腰间叮当作响。
苏玄机盯着那串钥匙,分魂在识海深处蠢蠢欲动——方才潜入时他摸到了,刻"忠"字的那枚,齿痕正好能开这锁。
"李伯,这匣子藏得妙啊。"顾二叔捏着钥匙往锁眼里送,"当年老爷说要把最要紧的东西传给嫡脉,原来在你这儿?"
李伯突然咳嗽起来,佝偻着背往门口挪:"二老爷可知这匣子里是什么?
是......"
"闭嘴!"顾三婶的帕子甩在李伯脸上,丹蔻指甲掐进他手腕,"等开了匣子,有的是时间问。"
密室里,顾清棠的银簪抵在苏玄机掌心,凉得刺骨。"他们要是拿到承乾匣......"她声音发颤,"我爹临终前说,匣子里的东西能要顾家半条命。"
苏玄机盯着顾二叔手里的钥匙,分魂术的灼烧感从后颈漫上来。
他想起昨夜分魂潜入祠堂时,看见梁上悬着的顾老爷牌位——牌位背面刻着"承乾二十三年",和铁口张说的皇室灭门年辰分毫不差。
原来李伯说的"该来的",不只是顾二叔,更是这二十年的因果。
"咔"的一声轻响。
顾二叔的钥匙转开了锁。
苏玄机的分魂"嗡"地窜出识海,在密室石壁上撞出一道微光——他突然明白李伯为什么要引他们来祖坟:分魂术每进阶一层,需要吸收执念凝结的魂晶,而这满屋子的贪婪、怨恨、恐惧......
顾清棠的手覆上他手背:"玄机?"
苏玄机望着小孔外顾二叔掀开匣盖的动作,分魂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雾。
他轻声道:"清棠,等下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声。"
顾二叔的惊呼声穿透石壁传来:"这是......"
苏玄机的分魂脱离身体时,后颈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有蚂蚁顺着脊椎攀爬。
这是分魂术第二层「破障」的副作用,他咬着舌尖保持清醒,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体穿过密室石壁,在顾二叔头顶投下一片淡影。
顾二叔正将铁匣里的纸页抖开,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刺得苏玄机瞳孔微缩——那是顾老爷亲笔写的盐引私运记录,每笔数目都盖着「承乾御印」的朱红小印。
更下方压着半块龙纹玉珏,和他小时候被铁口张塞进怀里的那半块,断口处的冰裂纹如出一辙。
「这...这是通敌的证据?」顾三婶的丹蔻指甲戳在「北戎商队」西个字上,声音发颤。
她的恐惧像团黑雾缠上苏玄机的分魂,他突然明白李伯为何引他们来——这些二十年的执念,正是分魂术进阶需要的怨魂晶。
苏玄机的分魂飘到顾二叔肘边,指尖虚虚一勾。
那叠纸页突然「哗啦」散落在地,顾二叔骂了声弯腰去捡,苏玄机趁机将最上面三张卷成小团,塞进顾三婶鬓边的珍珠簪子空心处。
这簪子他前日分魂时见过,是顾三婶最宝贝的嫁妆,她宁肯断指也不肯摘。
「找着了!」护院捡起一张纸,顾二叔抢过去扫了两眼,脸色瞬间煞白。
苏玄机分魂悬在梁上,看着他喉结滚动两下,将纸页塞进袖中:「收队。」
「二老爷?」顾三婶拽住他衣袖,「铁匣里的东西不全——」
「我说收队!」顾二叔甩脱她的手,玄色首裰扫过满地狼藉,「明日再查。」他转身时,苏玄机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青筋——这老狐狸己经猜到有人截胡,急着回去销毁证据。
密室里,顾清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玄机手背:「他们要走了?」
「走不干净。」苏玄机收回分魂,识海传来酸胀的满足感——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三张纸页的位置,像三根细针扎在顾三婶鬓角。
分魂术第二层的「破障」,果然能穿透凡物屏障。
暗门开启的「咔嗒」声惊得顾清棠一颤。
李伯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茶盏,茶汤表面浮着片茉莉,和方才的线香青烟连成「稳」字。
「二老爷急着回宅,怕是要烧账本。」他朝苏玄机点点头,「小友的分魂术,比老仆当年学的更精。」
顾清棠攥紧苏玄机手腕:「现在怎么办?」
「回宅。」苏玄机盯着地上被撕坏的《海粟集》,「顾二叔要毁的,正是我们要保的。他今夜动得越急,破绽露得越多。」他弯腰捡起半页《宗谱》,泛黄纸页上「顾承乾」三个字被墨渍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这是顾老爷的本名,和铁匣上的「承乾」二字重合。
李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塞给苏玄机:「这是老仆藏在槐树下的魂晶,分魂术第三层需要「通幽」,得靠这些执念养魂。」布包打开,十几颗暗红晶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光,正是方才顾二叔三人身上的贪婪与恐惧所凝。
三人踩着露水压弯的草叶往祖坟外走。
顾清棠的珍珠步摇在夜风中轻响,苏玄机突然顿住脚步——他的分魂在识海深处轻轻震颤,那是感应到顾宅方向有强烈的魂气波动。
「怎么了?」顾清棠察觉他异样。
「宅里有人等我们。」苏玄机望着东南方忽明忽暗的灯火,嘴角勾起抹冷笑,「顾二叔走得急,怕是漏了个关键棋子。」
顾家大宅的角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门楼下两盏气死风灯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台阶上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身影——是顾清棠的贴身丫鬟春桃,她怀里紧抱着个锦盒,见着三人便跌跌撞撞跑过来:「姑娘!三夫人方才带着护院砸了您的妆阁,说要搜什么「逆产」......」
苏玄机摸了摸袖中温热的魂晶,分魂术的灼烧感从后颈漫到指尖。
他望着顾宅门楣上「积善堂」的金漆匾额,在心里默默算着——顾二叔今夜埋下的火种,该到燎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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