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棠的指尖在“太子遗孤”西个字上顿住,烛火映得她眼尾发红。
书案上的账册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有几页纸角卷起来,露出下面夹着的泛黄密报,墨迹里浸着暗红,像是血渗进去的。
“这是玄甲卫二十年前的密档。”苏玄机按住她发抖的手背,残玉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想起被铁口张抱在怀里时,老人总摸着他颈后月牙形的胎记叹气,说“这是龙鳞印”——原来不是相师的胡诌,是刻进骨头里的血脉。
顾清棠突然抬头,眼底的惊涛几乎要漫出来:“玄甲卫是先皇亲卫,二十年前……”
“先皇遇刺,太子失踪。”苏玄机替她说完,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更梆子,“这铁盒在李伯尸身旁,说明他在替谁藏东西。方才那管事说‘等他们看完账册就陪葬’,他们怕的不是账册,是账册里的秘密。”
顾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二叔和三婶最近总往城西码头跑,说是收新盐引。可前天我查库房,发现上个月本该到的三十车淮盐,连半车盐渣都没见着。”
苏玄机的目光扫过账册末页的批注——“盐引折银,五成入私库”。
他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宅斗要人命,先断人钱。他们既然爱算银钱账,我们就替他们清一清。”
更梆子敲过三更,苏玄机解下腰间的青铜罗盘放在案头。
顾清棠看着他闭目静坐,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他眉间泛着青——那是分魂术发动前的征兆。
“分魂最多三缕,你才到二魂破障。”她突然抓住他手腕,“万一被发现……”
“我分得清轻重。”苏玄机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残玉贴着她手背,“你守着账册,若有动静,就把这半块玉塞进檀木匣夹层。”他指腹蹭过她耳后未愈的抓痕,“等我回来。”
灵魂抽离的瞬间,苏玄机听见顾清棠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分魂轻飘飘穿过书房木门,像一片被风卷起的纸,掠过游廊时,他看见张妈提着灯笼往厨房去,灯笼上的“顾”字被夜风吹得摇晃。
顾二叔的偏院飘着沉水香,分魂穿透雕花窗,正撞见长几上摊开的账本。
苏玄机“看”见账页边缘用朱砂笔标着“盐帮”“玄甲余部”,最后一页夹着封信,字迹歪扭如蛇:“三月十五夜,码头交货,银货两讫莫留痕。”
隔壁三婶的绣楼飘着胭脂味。
分魂钻进妆奁下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田契——全是顾家名下的产业,最上面一张盖着“顾氏宗长”的大印,可宗长之位早该是顾清棠父亲的。
当分魂回到本体时,苏玄机额角渗出冷汗。
顾清棠递来帕子,触到他指尖的凉,眉头皱得更深:“查到什么?”
他把两本偷抄的账页摊开,指腹点着“盐帮”二字:“二叔拿盐引换私银,三婶偷盖宗长印转田产。他们勾结的盐帮里混着玄甲卫余孽——”他顿了顿,“玄甲卫当年护的是太子。”
顾清棠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起账页冲进里间。
苏玄机跟着她,见她搬开博古架,露出墙内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顾家近十年的地契、商契。
她抽出一沓田契比对,手突然僵住:“这张……这张本该在库房!”
月光爬上窗棂时,两人的影子在书案前叠成一片。
苏玄机蘸了墨,在空白信笺上模仿三婶的笔迹写了半封“泄密信”,又用分魂术在二叔的账本里添了几笔“码头交货”的批注。
“陈伯守前门,张妈管后院。”顾清棠把信笺折成纸鹤,“我让阿福去祖祠点长明灯,盯着二叔房里的动静。”
苏玄机将纸鹤塞进袖中,残玉突然又烫起来。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低笑一声:“他们以为藏得严实,可这宅子里的鬼,早该见光了。”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瓦当,顾二叔的偏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三婶的绣楼里,绣娘端着茶盘退出来,脸色发白——她方才看见主母捏着半封“泄密信”,指甲把信笺撕得粉碎,腕子上的翡翠镯子都崩了道裂纹。
而此刻的顾宅正厅,苏玄机摸着袖中残玉,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
他知道,从今天起,宅斗这盘棋,该换他执子了。
顾二叔捏着账本的手在发抖,晨光透过窗纸照在朱砂批注上,那行“三月十五码头交货,玄甲卫余部取银”的字迹像是爬满了蛆虫。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分明不是他的笔锋,倒像是有人拿他的手硬摹的!
“砰!”
偏院的门被踹开,顾三婶跌跌撞撞冲进来,鬓边的珍珠簪子歪在耳后,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出两道红痕:“二哥!我绣楼暗格里的‘泄密信’被人换了!那信上写着‘顾家盐引养玄甲逆党’,要是被清棠那小蹄子拿到宗老面前……”
顾二叔喉结滚动,突然抄起案头的青铜镇纸砸向墙角的青花瓷瓶。
“哗啦”一声,瓷片飞溅,他盯着满地狼藉低笑:“他们不是要查账吗?那就让他们连人带账一起消失!”他扯下腰间的玉牌扔给随从:“去前院叫十个护院,带刀!”
顾三婶猛地攥住他衣袖,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磕在桌角,裂成蛛网状:“得先去书房!那两个小杂种肯定在烧证据!”
此时的顾宅西跨院,书房门虚掩着,窗纸上晃动着几个急促的人影。
顾清棠躲在隔壁耳房的梁上,指尖掐进掌心,望着下方护院踹门的动静,喉间发紧。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苏玄机——他倚着房梁,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眉峰舒展,倒像是在看一场戏。
“怕么?”苏玄机忽然低笑,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
顾清棠咬了咬唇:“他们带了刀。”
“带刀的怕鬼,带刀的更怕自己做的亏心事。”苏玄机指腹着腰间残玉,月光在他眼底流转,“你瞧,他们己经开始翻了。”
书房里传来“哐当”一声,是书案被掀翻的响动。
顾二叔的粗喘混着三婶的尖叫:“找地契!找密信!那小贱人肯定藏——”
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阴恻恻的风突然灌进书房,烛火“噗”地熄灭,只剩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顾三婶的绣鞋尖碰到个滚圆的东西,她颤抖着摸火折子,火光映亮那物——是方才被砸碎的青花瓷片,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坟头的鬼火。
“二……二哥?”三婶的声音破了音。
顾二叔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分明听见房梁上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走过。
更诡异的是,供桌上的青铜罗盘突然转了起来,指针“咔嗒咔嗒”撞着边缘,最后首指向他胸口。
“别慌!是障眼法!”他抄起桌上的砚台砸向罗盘,却见那砚台“咚”地砸在虚空里,溅起一片冰碴子,凉得他后颈发疼。
三婶突然指着墙角尖叫:“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青砖墙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那影子没有脑袋,脖颈处淌着黑血,正缓缓抬起胳膊,指尖虚虚点向顾二叔。
“鬼!有鬼啊!”护院们炸了营,刀掉在地上乱响。
顾二叔腿一软瘫在地上,裤裆里渗出腥臊味;三婶更惨,首接昏死过去,鬓角的珍珠簪子扎进额头,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够了。”
苏玄机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他从梁上跃下,袖中残玉泛着暖光,将那道无头影子收进掌心。
顾清棠紧随其后,手中烛台照亮满地狼藉,也照亮顾二叔惨白的脸。
“二叔这是做什么?”她指尖划过书案上被翻乱的账册,“带着护院闯主家书房,是要杀人灭口?”
顾二叔张了张嘴,却见苏玄机从袖中抖出两页纸——正是他偏院账本的抄本,还有三婶绣楼暗格里的田契。
“盐引折银五成入私库,顾家田产偷盖宗长印……”苏玄机将纸页拍在顾二叔面前,“玄甲卫的密档在李伯尸身旁,您说,要是把这些和玄甲卫的线索一起呈给宗老……”
“不、不是我!是三婶逼我——”顾二叔突然扑向昏迷的三婶,却被护院们颤抖着按住。
顾清棠望着满地狼藉,目光落在三婶腕间碎裂的翡翠镯子上。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染了三婶的血:“把他们捆了。”她转头看向苏玄机,眼底有星子在跳,“该去见母亲了。”
苏玄机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残玉在掌心发烫。
他知道,顾宅的宅斗从来不是终点——当玄甲卫的密档、太子遗孤的血脉,还有顾家这盘盐商巨擘的棋叠在一起时,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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