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半具孩童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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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半具孩童骸骨

 

晨钟撞破最后一层夜色时,苏玄机的鞋尖己碾过主院青石板上的露水。

顾清棠攥着布包的手紧了又松,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在风里掀起小角,露出腕间那截与他玉佩严丝合缝的半块玉。

佛堂门虚掩着,檀香混着晨起的潮气涌出来。

苏玄机听见顾清棠喉间极轻的吞咽声——这是她每次要做重大决定前的习惯,像当年她第一次执掌内院,在祠堂跪了整夜后推开偏厅门时那样。

"吱呀——"

顾清棠推开门的刹那,顾家主母正背对着他们跪在蒲团上。

她素色襦裙的褶皱里落着半片银杏叶,手中佛珠停在"大势至菩萨"那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听见响动,她缓缓转头,鬓边银簪晃了晃,露出眼尾细纹里未褪尽的倦色。

"清棠。"主母的声音像浸在凉水里的玉,"你有三年零七个月没进佛堂了。"

顾清棠将布包放在供桌角,檀木表面立刻压出道浅痕:"母亲,我们在祖祠翻出了二叔和三婶通匪的账册,还有父亲沉船时水匪的亲笔供状。"她顿了顿,喉结滚动,"老管家临终前说的'护孤',和这有关。"

主母的佛珠"当啷"掉在地上。

她扶着供桌起身,素白袜尖碾过滚落的菩提子,目光却钉在苏玄机腰间:"你...带着什么?"

苏玄机摸向怀里的半块玉佩,指尖隔着布料触到冰凉的玉纹时,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记得铁口张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这是你命里的根",记得每次分魂层数进阶时玉佩会发烫,却从未想过这温热会在此刻烧穿衣料。

"母亲,他..."顾清棠刚开口,就被主母抬手止住。

主母一步步走近苏玄机,裙角扫过满地狼藉的佛珠。

她的视线从他眉骨滑到下颌,停在他掏出玉佩的手上——那是块缺了半角的羊脂玉,正面雕着残龙,背面刻着模糊的"宁"字。

"龙首缺角,是镇北王府的暗纹。"主母的指尖悬在玉佩上方半寸,像怕碰碎什么,"二十年前,先皇暴毙,镇北王举兵勤王反被诬谋逆。

他襁褓中的幼子被乳母塞进顾家盐车,当时我亲手给他系上这块玉...玉角是乳母咬掉的,说留个记号。"

苏玄机的指节微微发颤。

他想起铁口张总说他"骨相贵不可言",想起分魂术进阶时总梦见大火里有人喊"小殿下",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拼出清晰的轮廓——原来他不是被遗弃的孤儿,是镇北王唯一的血脉。

"当年顾家上下一百口人立誓守密。"主母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后来乳母暴毙,盐车在长江遇劫,我以为那孩子..."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肉,"你...你脖颈后侧可有朱砂痣?"

苏玄机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他记得自己后颈有颗小指盖大的红痣,铁口张说那是"天命所归"的吉相。

当顾清棠举着铜镜照出那点朱砂时,主母突然笑了,又很快别过脸去——苏玄机看见她眼角有晶亮的东西坠在银杏叶上,溅起细小的水痕。

"是了,是了。"主母用袖子抹了把脸,转身从佛龛后掏出个铁盒。

锁孔里积着薄灰,她摸出藏在发髻里的银簪,"咔"地挑开。

盒底躺着半块玉佩,和苏玄机手中那块严丝合缝,连缺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顾清棠凑过来看,呼吸扫过盒沿:"母亲,这是..."

"当年我留的另半块。"主母将两块玉拼在一起,残龙瞬间活了,首尾相接盘成完整的九爪龙纹,"若有一日那孩子能活着回来,用这玉就能认祖归宗。"她抬眼看向苏玄机,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热意,"玄机,顾家守了你二十年,现在...该我们护着你了。"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阳光穿过窗纸,在三块玉上流淌成金河。

苏玄机望着主母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前晚分魂潜入佛堂时,看见她对着空牌位说"阿棠他爹,我们的债快还清了"。

原来这二十年,她不是不问世事,是把所有的刀都藏在佛前香灰里。

"母亲。"顾清棠突然握住主母的手,"当年父亲的船...是不是也是为了护他?"

主母没有回答,只是将铁盒塞进苏玄机怀里。

盒底还留着她体温,混着陈年老木的香气:"明日卯时,镇北王府旧部会来送密信。"她转身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该让太阳晒一晒了。"

苏玄机摸着盒上的铜锁,突然明白顾清棠为何说"该打开铁盒了"。

他看向身边的顾清棠,她正望着主母的背影,眼底的霜色不知何时融成了春水。

晨风吹进来,三块玉在阳光里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那是属于过去的尾声,更是属于未来的序章。

佛龛前的檀香燃到末尾,灰烬簌簌落在主母素裙上。

苏玄机握着铁盒的手青筋微凸,镇北王遗孤的身份像一记重锤,将他前三十年"相师赘婿"的壳子砸得粉碎。

他望着主母鬓角的霜色,忽然想起分魂夜探佛堂时见过的画面——她跪在这蒲团上,用帕子仔细擦拭着半块玉,嘴里念叨:"小殿下,顾家等你长大。"原来所有的"护孤"誓言,早被岁月熬成了刻进骨血的执念。

"明日卯时的密信..."苏玄机喉结滚动,"镇北王府旧部能带来什么?"

主母抬手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当年随你父亲出海的亲卫,如今散在金陵城各商行当掌柜。

他们手里有镇北军的虎符拓本,有当年勤王诏书的抄件。"她转向顾清棠,目光软得像春夜的雨,"清棠,你父亲的船不是意外——他替你挡了本该刺向小殿下的刀。"

顾清棠的指尖在供桌上抠出道浅痕。

她望着母亲眼角的泪痣,想起父亲出殡那日,母亲抱着她跪在灵前,说"顾家的天不会塌"。

原来所谓"天",从来不是顾家的盐引,而是眼前这个总被她当作无用赘婿的男人。

"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苏玄机突然开口,指节抵着太阳穴,"二叔和三婶经营多年,若现在摊牌,他们可能狗急跳墙。"他想起昨夜分魂潜入二房偏院时,听见顾二叔对着暗卫说"明日寅时前必须拿到账册",喉间泛起冷意,"得先把他们手里的牌摸干净。"

主母从袖中摸出枚青铜令牌,背面刻着顾家暗卫的飞鱼纹:"这是内院暗卫的调令。

清棠,你带玄机去祖祠,当年你父亲藏密档的暗格,钥匙在我发间。"她取下银簪,簪头竟是中空的,倒出粒黄豆大小的铜钥匙,"那些老东西总以为佛堂是我的避难所,却不知我在祖祠埋了二十年的雷。"

顾清棠接过钥匙时,指腹擦过母亲掌心的茧。

她突然想起幼时学管家,母亲握着她的手拨算盘,掌心也是这样的粗粝——原来那些年母亲不是不管事,是把刀刃磨得太快,快到旁人看不见寒光。

"走。"苏玄机将铁盒贴身收好,玉角隔着布料硌得胸口生疼。

他望着顾清棠泛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等事情了了,我带你去秦淮河看灯。"

顾清棠愣住,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她别过脸去,却没躲开那只手,声音轻得像落在银杏叶上的晨露:"先把顾二叔的狗头按在祠堂供桌上再说。"

祖祠的青石板缝里还凝着晨露。

顾清棠的绣鞋碾过苔藓时发出细碎的响,苏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分魂潜入祖祠的夜——那时他看见顾清棠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用匕首划开掌心,血滴在"顾氏家训"上,说"我顾清棠,定要护顾家周全"。

"暗格在第三块供桌下。"顾清棠蹲下身,铜钥匙插进桌腿的小孔,"父亲说这是顾家最后的底牌,连我都不许碰。"锁簧"咔嗒"轻响,暗格里飘出陈年老纸的霉味,一沓泛黄的账册和几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落进苏玄机手里。

他翻开第一本账册,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瞳孔收缩——顾二叔以顾家名义向水匪买盐引,每笔交易都记着"镇北遗孤"的暗号。

再拆信笺,最上面那封的火漆印着镇北王府的玄鸟纹,信里写着:"顾大人,小殿下乳名阿昭,颈后朱砂痣如丹砂,切记护其周全。"

"分魂术。"苏玄机突然低喝。

顾清棠抬头时,只见他闭目静坐,一缕半透明的魂体从顶门钻出,穿过祖祠的雕花窗,消失在暮色里。

分魂飘进二房偏院时,顾二叔正捏着酒盏砸向地面。

青瓷碎片溅在三婶裙角,她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怕什么?

那赘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翻出我们布了二十年的网?"

"可主母突然进佛堂..."顾二叔扯松腰带,露出腰间的蛇形玉佩——那是水匪头目"青鳞"的信物,"当年杀老顾头的刀,现在还攥在我手里。"

分魂穿透墙壁,停在梁上。

苏玄机的魂体骤然凝实——梁上悬着个黑布包裹,拆开来竟是半具孩童骸骨,颈间挂着块碎玉,和他怀里的残龙纹如出一辙。

"这是..."分魂的感知突然刺痛。

苏玄机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顾清棠扶住他肩膀,见他眼底翻涌着血色:"二叔他们...杀了当年的替身。"

暮色漫过祖祠飞檐时,两人的影子在青砖上拉得老长。

顾清棠攥着那封镇北王府的信,指节发白:"他们早知道你活着,所以才要杀父亲,要毁所有证据。"

"今晚。"苏玄机将账册和骸骨包裹塞进暗格,锁孔转动的声音像命运的齿轮,"等镇北旧部的密信到,就是收网的时候。"

晚风卷着银杏叶扑进窗棂。

顾清棠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忽然伸手扣住他手腕:"玄机,我信你。"她的掌心还留着拆信时被火漆烫出的红痕,"就像当年信父亲,信顾家。"

苏玄机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擦过那道红印。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乌鸦。

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今夜,该让某些人睡不着觉了。

书房的窗纸泛起暮色时,顾清棠的茶盏己经凉透。

她望着案头摊开的账册,又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苏玄机。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腰间玉佩闪着幽光,像藏着把即将出鞘的剑。

"玄机。"她轻声唤道。

苏玄机转身,眼底的暗涌化作温软的笑:"清棠,等月亮升起来,我们该聊聊怎么让顾二叔他们,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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