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二婶被押进书房。
她发髻散乱，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沟，见苏玄机坐在主位，突然跪下来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响："苏姑爷，我招！
我全招！"
顾清棠端着茶盏的手顿住，茶烟模糊了她冷白的脸。
苏玄机垂眸望着案上那半块红莲玉牌，指节在桌下微微蜷起——他昨夜用分魂术探过顾二婶的妆台暗格，早把她藏的账本、密信都记了个清楚，此刻不过等她自己撕开这层皮。
"先说鹤顶红的事。"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顾二婶耳里却重如千钧。
顾二婶浑身发抖，指甲抠进砖缝里："是三弟妹出的主意！
她说老夫人喝了二十年的补药，换点甜的她觉察不出......我、我就是鬼迷心窍，想着老夫人一去，清棠没了依仗，顾家的田契地契还不......"
"还不都落你们这些叔伯房手里？"顾清棠插话，茶盏重重搁在桌上，"上个月三婶送的那对翡翠镯子，可是用老夫人的寿礼钱买的？"
顾二婶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惊恐——那是她和三婶串供时才提过的细节。
苏玄机不动声色，指尖敲了敲案上摊开的账本，墨迹未干的"翡翠行"三个字刺得顾二婶喉头发紧。
"红莲组织呢？"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像两把刀，"你抽屉里的玉牌，和三婶的能拼成完整的红莲，当我看不出？"
顾二婶突然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红莲是二十年前就有的！
当年顾家老爷......不，是顾老太爷，他害过红莲的人！
他们要顾家血债血偿，这些年在宅子里安插细作，我、我就是被他们拿住了把柄......"她突然捂住嘴，眼神慌乱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玄机心里"咯噔"一声——二十年前，正是他被遗弃的年份。
他余光瞥见顾清棠攥紧的手，指节泛白，知道她也想到了老夫人常说的"顾家有血光劫"。
"带下去。"他对门口的李勇点头，暗卫押着顾二婶刚出门，顾清棠就站起来，茶盏里的水泼湿了半幅衣袖："苏郎，二十年前......"
"先送官府。"苏玄机打断她，把玉牌收进袖中，"顾二婶的话半真半假，但红莲确实盯上顾家了。"他顿了顿，伸手替她擦去溅在鬓角的茶水，"我午后去暗卫基地，得查查这组织的底子。"
顾清棠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和你一起——"
"不行。"苏玄机扣住她的手，"老夫人今天该喝第三副药了，王妈说她觉得甜，三婶肯定在盯着。
你留在府里，比什么都有用。"
顾清棠咬了咬嘴唇，到底松开手："小心。"
日头升到头顶时，苏玄机踏进暗卫基地。
地道里点着松油火把，李勇迎上来，铠甲上的铁片擦出轻响："苏姑爷，地牢加了三重锁，顾二婶的口供给您备好了。"他递过一卷纸，墨迹还带着潮意。
苏玄机展开看了两行，突然冷笑："她倒会推干净——说红莲只联系三婶，自己就是个传信的？"他抬眼望向地道深处，"暗卫里有红莲的人吗？"
李勇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末将以顾家暗卫二十年的忠魂起誓，弟兄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夫人手里攥着，绝无二心。"
苏玄机信他。
暗卫是顾清棠生母留下的死士，当年主母难产，这些人跪在产房外三天三夜，连老夫人都动过杀心。
他拍了拍李勇的肩："加强门房盘查，特别是三婶院里的人。
另外......"他压低声音，"今晚我要去三婶院子，带赵虎和孙豹，他们手脚利索。"
李勇眼睛一亮："末将这就去备夜行衣！"
暮色漫上瓦当时，苏玄机蹲在顾三婶院外的老槐树上。
赵虎在左，孙豹在右，三人像三团融入夜色的影子。
院中央的厢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个尖细的嗓音他熟得很——是三婶的陪房周妈。
"......顾清棠那小蹄子最近紧得很，暗卫跟疯狗似的。"周妈的声音带着阴毒的笑，"但红莲的人说了，只要'黑鹰'计划成，顾家的盐引、铺子，全是咱们的。"
另一个男声瓮声瓮气："玉牌凑齐了？"
"就差老夫人枕头下的那块！"周妈的影子晃了晃，"那老东西护得紧，可她喝的药里加了安神散，等她睡死......"
苏玄机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瞥见孙豹对他比了个"三"的手势——屋里有三个外男，都是生面孔。
正想再听，窗纸突然被风掀起一角，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却见周妈猛地抬头，目光像锥子似的扎向老槐树。
"谁？"她尖叫一声，屋里的灯"啪"地灭了。
"撤！"苏玄机低喝，率先翻下树。
赵虎在前撞开矮墙，孙豹断后甩出两枚飞针，三人在夜色里狂奔，首到拐过三条巷子才停住。
孙豹抹了把汗："那周妈耳朵灵得很，险些露馅。"
苏玄机没说话，他摸了摸袖中的分魂令——今夜必须用分魂术再探一次。
子时三刻，苏玄机盘坐在床榻上。
顾清棠在里间翻书，灯影把她的影子投在纱帘上，像株静立的玉兰。
他闭了闭眼，灵魂像被抽丝般分出一缕，穿过墙壁时带起细微的风，纱帘轻轻晃了晃。
顾三婶的房间飘着沉香味。
她正坐在妆台前，烛火映得她脸上的粉都泛着青。
苏玄机的分魂贴在房梁上，见她从妆匣最底层摸出封信，封皮上盖着红莲的印记。
"黑鹰计划：月圆夜，劫盐队，嫁祸顾清棠，引官府查抄......"三婶念出声，嘴角勾起狞笑，"到时候，顾清棠就是杀头的罪，老夫人受刺激一死，顾家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苏玄机的分魂险些失控——顾家的盐队是命脉，每月十五往扬州送盐，这月十五正是三天后！
他强压着震动，把每句话都刻进记忆里，首到分魂开始发虚，才匆匆返回本体。
"苏郎？"顾清棠不知何时站在床前，手里端着参茶，"看你出了一身汗。"
苏玄机拉住她的手，把分魂探到的信息说了。
顾清棠的参茶"当啷"掉在地上，瓷片溅到脚边她都没察觉："三天后？
那盐队......"
"我有办法。"苏玄机握紧她的手，"李勇的暗卫能调去护盐队，三婶那边......"他突然顿住，窗外传来夜猫子的惨叫，像根针戳进耳膜。
顾清棠猛地抬头："你听——"
院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声音从三婶院子方向传来。
苏玄机心里一沉，他分明看见分魂离开时，三婶正盯着妆匣里的玉牌，那上面......
"糟了。"他低咒一声，"她可能发现分魂的痕迹了！"
顾清棠的手在他掌心里收紧，像片在风里打颤的叶子，却又很快稳下来："明天清晨，我们在书房商量对策。"
苏玄机望着她眼底跳动的星火，突然笑了。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并鞘的剑，终于要出鞘见血。
而此刻，顾三婶的房间里，那盏熄灭的灯笼又亮了起来。
她捏着块染了魂气的玉牌，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苏玄机......原来你会分魂术。"她轻声念着，嘴角勾起比夜色更浓的笑，"那就别怪我，把你和顾家一起，埋进这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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