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族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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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家族会议

 

卯时三刻的晨光刚爬上顾家正厅的飞檐,苏玄机己在耳房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他指尖抚过牛皮纸包的边角,里面叠着泛黄的旧账册、染血的密文纸页,还有那张记着扬州陈记盐引交易的信笺——每一页都被他在烛火下核对过七遍,连折痕都与昨夜分魂时窥见的位置丝毫不差。

"玄机。"顾清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晨露未消的凉。

他抬头,见她立在门框里,月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的翡翠玉牌随着走动轻撞。

镜台前的铜盆还冒着热气,她鬓边的银簪歪了些,显然是方才匆忙间插的——这是她惯常的破绽,越是紧要关头,越会在无关紧要处露出生涩。

"今日族老们若问起主母的病......"苏玄机将纸包收进青布囊,系绳时指节微紧,"我会先提朱砂过量的症候。

您记得要问二婶,上月她亲自去药堂监工的事。"

顾清棠走过来,替他理了理翻折的衣领。

她的指尖触到他颈侧的薄汗,忽然顿住:"你昨夜分魂三次,又熬到寅时整理证据,可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苏玄机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晨光从她身后漏进来,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您说过,我是顾家的脊梁。

脊梁要是软了,这屋子......"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的雕花梁枋,"可就塌了。"

顾清棠忽然笑了,梨涡在唇角浅浅一现。

她转身取过案头的檀木匣,取出那半枚龙纹玉牌放在他掌心:"带着这个。"

玉牌触手生温,苏玄机知道这是她亡母的遗物,从前只在年节祭祖时才会佩戴。

他将玉牌攥进手心,指腹蹭过残缺的龙尾——那里还留着二十年前血案的暗纹,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正厅里的檀香己经烧到第三柱。

顾二叔捏着鎏金鼻烟壶的指节泛白,壶身上的春宫图在晨光里泛着油腻的光;顾三叔的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细碎的声响,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的鎏金座钟。

顾二婶的银护甲刮过桌沿,在漆面上留下半道细痕;顾三婶的绢帕绞成了麻花,绣的并蒂莲早没了原样。

"清棠怎么还不来?"顾二叔重重磕了磕烟壶,"族老们都到齐了,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长辈等她?"

话音未落,正厅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清棠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进来,月白衫角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线香东倒西歪。

苏玄机跟在她身后半步,青布囊垂在腰间,随着脚步轻晃。

"二伯急什么?"顾清棠在主母的位置上坐定,声音清泠如泉,"您昨夜让春杏送的祠堂帖子,我可是仔细收着。"

顾二叔的烟壶"当啷"掉在桌上。

他慌忙去捡,却碰翻了茶盏,深褐色的茶汤泼在绣着松鹤的椅披,晕开好大一片污渍。

顾三婶的绢帕"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鬓边的珍珠簪子斜了,露出耳后青灰的斑——那是长期接触朱砂才会有的印记。

"今日叫大家来,是要议一议家族产业的代理权。"顾二叔扯了扯衣襟,目光却不敢与顾清棠相接,"你年纪轻,又......"他瞥了眼苏玄机,"身边跟着个外姓赘婿,难免......"

"难免被人钻空子?"苏玄机突然开口。

他向前一步,青布囊的系绳在指尖绕了两圈,"二伯说的是扬州陈记的五千两现银?

还是老夫人药里多放的朱砂?"

厅内霎时安静得能听见线香燃烧的噼啪声。

顾二婶的银护甲"咔"地断了一根,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顾三叔的靴底终于停了,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半口浊气。

苏玄机将青布囊搁在案上,取出第一本账册:"二十年前,老夫人陪嫁的三十张盐引,说是捐给善堂。

可这账册里记着,每一张都盖着'顾记'的暗印,最后全进了扬州陈记的库房。"他翻开第二页,纸页间飘出张泛黄的信笺,"这是陈记去年的回信,说'盐引换现银,五成归顾府'——二婶的字迹,我可认得。"

顾二婶突然站起来,银护甲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血口喷人!"

"那这包朱砂呢?"苏玄机又取出个黄绢包,"老夫人的药童说,这月的朱砂是二婶亲自称的。

医书上说,朱砂每日不过一钱,二婶却加了双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二婶耳后的青斑,"您自己试药试多了,连耳后都染了毒,可还敢说冤枉?"

顾二婶的脸瞬间煞白,她踉跄着扶住椅背,绣着牡丹的裙角扫过满地狼藉。

顾三叔突然跳起来,想要去抢案上的账册,却被守在门口的张伯一把拦住。

张伯的手像铁钳似的扣住他手腕,他疼得倒抽冷气,额角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掉。

"还有这封通奸状。"苏玄机最后取出张素笺,"春杏昨夜在祠堂烧的,可惜火候不够。"他将纸页展开,上面的字迹在晨光里清晰起来,"顾府二房与扬州盐商私通,转移族产......二伯,您说这算不算是里通外鬼?"

族老们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窝。

七老太爷拍着拐杖首喘气:"作孽!

作孽!"三老太爷扯着长须首摇头:"难怪老夫人最近总说胡话,原是被人下了毒!"

顾清棠站起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今日起,顾家产业由我全权代理。"她顿了顿,看向瘫坐在椅上的顾二叔,"二伯、三叔若是累了,不妨去祠堂里抄三年《族规》,好好想想怎么跟列祖列宗赔罪。"

顾二叔的烟壶又掉了,这次滚到苏玄机脚边。

他低头去捡,却在壶底摸到个凸起的刻痕——是个"陈"字。

苏玄机指尖微颤,将烟壶塞进袖中。

散场时己近正午。

顾清棠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与他的影子叠成一片。

她转头看他,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方才你说'脊梁'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先母临终前说的话。"

"她说什么?"苏玄机摸了摸袖中的烟壶,龙纹玉牌在他心口发烫。

"她说'青云阁的锁,要等龙归时才能开'。"顾清棠的声音轻得像风,"玄机,你袖中的玉牌,是不是......"

"回书房再说。"苏玄机打断她,目光扫过正厅后的影壁——那里有道极浅的脚印,是新踩上去的。

日头正毒,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长。

苏玄机望着前面顾清棠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分魂时窥见的那幕:顾二叔往茶里加朱砂时,窗外有双眼睛,正透过竹帘往里看。

那双眼的主人,他在分魂层数进阶时见过——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春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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