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玄机己在案前坐了两个时辰。
乌木匣的铜锁"咔嗒"一声弹开,他取出昨晚写满墨迹的素笺,指尖拂过"樟木匣位置"那行字时顿了顿——老夫人房里第三层雕花柜,最深处那尊鎏金佛手底下。
昨夜分魂潜入时,他看见顾二婶踮着脚将匣子塞进去,鬓边的珍珠簪子碰得柜角"当啷"响,她回头瞪了眼门外,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骂人的话。
"姑爷。"
门被叩了三下,张伯的声音带着晨露的凉。
苏玄机迅速将素笺收进袖中,抬眼便见老仆抱着个蓝布包裹进来,眼角还沾着没擦净的泪:"老夫人醒了片刻,抓着我的手喊'棠儿',喝了半碗参汤又睡了。
这是她枕头下塞的,说是要给姑娘的。"
蓝布展开,是对翡翠平安扣,雕工粗拙却润得发亮。
苏玄机指尖着扣上的浅裂纹——这该是顾清棠幼年时,顾老爷用边角料雕的。
他将平安扣收进乌木匣底层,与半块玉牌并排:"您去前院盯着,若有外院的人来送早膳,只说我还歇着。"
张伯走后,苏玄机对着窗棂透进的光摊开素笺。"青云阁假账"那行字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顾家盐引生意的账册分内外两本,外账给族老看,内账该锁在主母房里。
可昨夜分魂听见顾三叔拍着桌子骂:"那蠢女人还当自己管着内宅?
青云阁的流水早走了三条线!"
他捏着笔杆敲了敲案几。
要在族老会上掀翻这对叔伯,光有朱砂下毒的证据不够,得把他们侵吞银钱的账册抓在手里。
可内宅的锁他能开,外院的暗桩...
"叩叩。"
这次是女声,带着些刻意放轻的急促。
苏玄机将素笺塞进衣襟,刚应了声"进",顾清棠便掀帘进来。
她今日没戴珠钗,只挽了个随云髻,月白褙子上还沾着灶房的烟火气:"张伯说你收了老夫人的平安扣?"
"在匣子里。"苏玄机指了指案头,"您先看这个。"他从袖中抽出素笺,展开时特意将"朱砂用量"那页朝上。
顾清棠的指尖在"癔症、健忘"几个字上顿住,眼尾的细纹突然绷得极紧。
她翻到下一页时,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青云阁...他们竟把盐引生意做到了私窑?"
"昨夜分魂听见的。"苏玄机倒了杯茶推过去,"顾三叔说这个月往扬州送了八船私盐,银钱都进了青云阁的暗户。"
顾清棠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比腊月的风还冷:"我就说上月查账,扬州分号的进项平白少了三千两。
原来不是账房手脚不干净,是我的好二叔三叔,把顾家的盐引当自家的钱袋子使。"她将素笺折成方块塞进袖口,"今日我去请族老们用午膳,趁机把老夫人的癔症缘由透个底。
你...去查查青云阁的位置。"
"我正有此意。"苏玄机指了指案头的老地图,"顾家旧宅的图纸在库房,我昨日让王主管翻出来了。"
顾清棠起身时,袖角扫过他的手背。
她本己走到门边,又突然回头:"昨夜我让厨房煨了参汤,在西厢房暖着。
你...用了再出门。"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懒。
苏玄机抱着老地图穿过前院时,看见顾二婶正站在垂花门底下,手里捏着串檀木佛珠,眼尾的胭脂晕得像团血。
她见了苏玄机,指尖的佛珠"哗啦"散了一地:"哎呦,这不是苏姑爷么?
这么大日头的,抱着破纸片子做什么?"
"顾家的老地图。"苏玄机弯腰帮她捡佛珠,指尖触到颗染了朱砂的珠子时顿了顿——和老夫人药罐里的朱砂一个颜色。
他将佛珠递过去,"二婶这串珠子看着年头不短了,该是老夫人赏的?"
顾二婶的脸"唰"地白了,佛珠在掌心攥成一团:"关、关你什么事!"她转身要走,又回头啐了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赘婿就是赘婿,还真当自己能管顾家的事?"
苏玄机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摸了摸衣襟里的素笺——朱砂的来源,看来要从这串佛珠查起。
傍晚时分,西厢房的铜盆里燃着艾草。
苏玄机脱了外衫盘腿坐下,后颈的魂纹泛起淡青色的光。
分魂术施展时,总有种被人从后颈抽走半口气的疼,这次更甚,他咬着帕子闷哼,眼前的烛火渐渐模糊成两个重影。
再睁眼时,他己站在顾二叔书房外。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顾三叔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明日族老会,我提动议让清棠交权,你跟着应和。
那小娘们要是闹,就把春宫图的事抖出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通赘婿的名声传出去,看族老们还信不信她!"
"你疯了?"顾二叔的声音压得极低,"春宫图是假的,被戳穿了怎么办?"
"假的?"顾三叔冷笑,"苏玄机那废物能看出真假?
再说了,族老们要的是个由头。
只要清棠失了势,顾家的盐引、铺子、庄子...还不都是咱们的?"
苏玄机的分魂贴着窗棂往里看。
顾二叔正往茶盏里撒着什么粉末,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和老夫人药罐里的朱砂一个颜色。
他摸出怀里的素笺和炭笔,指尖在纸上游走如飞,最后重重圈住"青云阁"三个字。
分魂消散时,苏玄机猛地咳了起来,喉间腥甜。
他摸过案头的参汤喝了两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坠——顾清棠特意让厨房加了甘草,中和了参汤的燥。
深夜,老地图在烛火下摊开。
苏玄机的指尖沿着顾家后花园的轮廓移动,在"梅坞"旁边停住——那里用极小的字标着"青云阁,先夫人礼佛处"。
他翻出另一张图纸对比,发现梅坞的假山石有块能转动的机关,后面该是条密道。
顾清棠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我让张伯备了姜茶。"她捧着白瓷壶进来,见他正对着地图比划,眼底闪过丝笑意,"找到地方了?"
"梅坞的假山后面。"苏玄机指了指图纸,"明日寅时三刻,咱们去探探。"
顾清棠将姜茶倒进他的茶盏,热气模糊了两人的影子:"我让张伯守着老夫人,王主管盯着前院。
你...若有什么危险..."
"我带着分魂术呢。"苏玄机将半块玉牌塞进她手里,"这玉牌能镇魂,你收着。"
顾清棠的指尖触到玉牌上的龙纹,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腕:"苏玄机,我从前总觉得你装疯卖傻。
可现在...我信你说的,顾家的根,断不了。"
更漏敲过五下时,苏玄机躺在榻上望着窗棂。
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后颈,魂纹的青光比昨夜更亮了些。
他听见顾清棠的院子里传来瓷器轻碰的响——该是她在收姜茶盏。
明日的梅坞,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顾二叔的朱砂,顾三叔的春宫图,还有那藏在密道里的青云阁...苏玄机闭了闭眼,分魂术的咒语在舌尖打转。
他知道,这一局,该收网了。
窗外的更夫敲过最后一声时,他摸到枕边的素笺,在"青云阁"后面添了句:"明日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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