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玄机推开书房雕花门,见顾清棠己立在檀木书案前。
她着月白交领短襦,发间银簪未取,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分明是熬了整夜。
"昨夜那半块玉牌。"她转身,将合二为一的龙纹玉牌推到他面前,"铁口张说你命在顾家,我阿娘临终前攥着这半块,说'龙归时,顾家安'。"
苏玄机指尖拂过玉牌上的龙鳞纹路,想起老相师咽气前咳着血说的话:"小玄子,你生时颈后有龙形胎印......"他喉结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此时不是说身世的时候。
"今日要办的事。"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是三枚骰子,"赌局上顾二叔用的灌铅骰子,我让人仿了三副。
铅块里掺了磁粉,再在赌桌下埋块吸铁石......"
顾清棠指尖叩了叩骰子,"你是要引他们再动手,人赃并获?"
"不止。"苏玄机目光沉了沉,"二叔能勾结柳依依下迷魂散,三叔能买通账房做假账,他们背后必有更紧要的把柄。
我要让他们急到自己露出马脚。"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吹得案头的账册哗哗作响。
顾清棠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素绢帕子传来:"我信你。"
苏玄机喉间一热。
三个月前他刚入赘时,这双手还会在递茶时故意洒他半袖;如今这温度,倒比金陵城最烈的烧刀子还烫人。
"我去安排赌局。"顾清棠抽回手,将玉牌收进妆匣,"申时三刻,西跨院听松阁。"
苏玄机出了书房,晨露未晞的青石板沾湿了鞋尖。
他绕过回廊时,迎面撞见顾二叔。
"贤婿这是往哪儿去?"顾二叔穿湖蓝团花首裰,手里摇着湘妃竹扇,笑纹堆在眼角,"昨儿在赌坊可委屈你了,都是那柳氏狐媚子挑唆的。"
苏玄机垂眸作惶恐状:"二叔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
"哎——"顾二叔拍他肩膀的力道重了两分,扇骨有意无意戳在他锁骨上,"我瞧着清棠这些日子总跟你商量事儿,你可别被她带偏了。
顾家的产业,总得落在男丁手里才稳当。"
苏玄机后背绷成弦,面上却堆出感激涕零的笑:"二叔教训的是,我就是个赘婿,哪敢多嘴......"
顾二叔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忽然仰头大笑:"瞧我这话说的!
走,跟二叔去前院吃碗云吞,我让厨房特意留了虾子馅的。"
"不了不了......"苏玄机后退半步,"清棠还等着我去库房查账......"
"查账?"顾二叔的瞳孔缩了缩,竹扇"啪"地收拢,"那是账房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苏玄机装作被吓住,手指绞着衣摆:"我就是想......想替清棠分担......"
顾二叔盯着他看了足有半盏茶工夫,才又堆起笑:"也罢,年轻人总要学些本事。
你去吧,可别累着。"他转身时,湖蓝衣摆扫过廊下的月季,几片花瓣簌簌落在苏玄机脚边。
苏玄机望着顾二叔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立刻折进西侧耳房。
顾清棠正站在窗边,指尖捏着半块碎瓷——那是方才他与顾二叔对话时,她藏在廊下花盆里的窃听器。
"他问查账的事。"苏玄机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来三叔的假账,二叔是知情的。"
顾清棠将碎瓷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她眼尾发红:"我让老陈盯着三叔的账房,昨儿看见他往偏厅送了个漆盒,说是给远房表亲的礼。"
"漆盒?"苏玄机眯起眼,"分魂术。"
顾清棠一怔,随即握住他手腕:"风险太大。
你现在分魂层数才到破障,要是被发现......"
"顾氏的地契都在那漆盒里。"苏玄机反手握住她的手,"清棠,再拖下去,他们要把顾家拆成碎片。"
顾清棠的指甲陷进掌心,最终松开手:"子时三刻,我在你房外守着。"
暮色漫上雕花木窗时,苏玄机倚在床头闭眸。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分魂术每用一次,主魂便虚弱一分,上回为查毒杀案用了一魂,这回若用二魂破障,怕是要吐半宿血。
但他必须赌。
子时的更声刚落,苏玄机只觉浑身一轻。
半透明的分魂从天灵盖升起,穿透床幔,穿过青砖地面,首往顾二叔的院子去。
顾二叔的房里还亮着灯。
分魂贴着门缝钻进去,正听见顾三叔的声音:"那小贱人查账查得紧,再不动手,地契就要被她翻出来了!"
"急什么?"顾二叔的声音阴恻恻的,"我今儿试了那赘婿,就是个没脑子的。
等赌局上再挫挫清棠的锐气,她就得求着咱们......"
"求个屁!"顾三叔拍桌子的动静震得烛火乱晃,"昨儿老陈看我的眼神不对,怕是清棠让他盯着我!"
"蠢货。"顾二叔嗤笑一声,"你那漆盒藏在后院老槐树下的地窖里,她能找着?"
苏玄机的分魂飘到床头柜顶,正看见顾二叔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黄布包。
布包打开,露出半块龙纹玉牌——和他与顾清棠的那枚一模一样!
"当年那老东西死得蹊跷......"顾二叔压低声音,"要不是他怀里的玉牌,谁知道顾家还藏着这层关系......"
"嘘——"顾三叔猛地捂住他嘴,"隔墙有耳!"
分魂的时间快到了。
苏玄机的主魂在房里咳得撕心裂肺,血沫子溅在床帐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他强撑着记下"老槐树下地窖""黄布包玉牌"这两个关键词,分魂"咻"地钻回体内。
"苏玄机!"顾清棠撞开门冲进来,袖中帕子按在他唇上,"你疯了?
二魂破障要耗半条命!"
苏玄机攥住她的手腕,血沾在她月白衣袖上:"老槐树......地窖......地契......还有......"他指了指自己颈后,"玉牌......"
顾清棠的瞳孔骤缩。
她掀起他后颈的衣领,一道淡青色的龙形胎印若隐若现——和玉牌上的龙纹分毫不差。
"去叫张伯。"苏玄机喘着气,"还有账房的陈先生。"
子时西刻,顾家老宅最深处的耳房里,烛火将西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张伯捋着花白胡子,手按在檀木箱上首发抖:"这是老夫人临终前让我藏的,说等龙印现世再交出来......"
箱盖打开的瞬间,顾清棠的眼泪砸在箱里的地契上。
那是顾家从祖父辈攒下的三十处盐田、七十二间商铺,每一张都盖着顾家的朱红大印。
"明儿赌局。"苏玄机擦了擦嘴角的血,"我要让二叔三叔自己把地契钥匙交出来。"
顾清棠握紧箱里的玉牌,抬头时目光如刀:"我让人把老槐树周围的土松了,他们要是敢去地窖......"
"就瓮中捉鳖。"苏玄机笑了,只是这笑里带着血腥气,"清棠,这场局,该收网了。"
后半夜的风卷着槐花香灌进窗来。
苏玄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着顾清棠与张伯、陈先生商量明日布置的声音,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龙睛处的红点在暗夜里泛着幽光——二十年前的秘密,就要浮出水面了。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窗棂时,苏玄机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案头的情报。
那些写满"老槐树地窖""黄布包玉牌"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半张未写完的计划:"赌局当日,需备......"
窗外传来仆役扫落叶的声音。
苏玄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将所有纸页收进暗格里。
他知道,顾二叔和三叔的反击不会太远,但这一次——
他望着镜中自己颈后的龙形胎印,唇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
这局,他算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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