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婉儿房里的汝窑瓷瓶"哐当"砸在青砖地上。
她盯着铜镜里泛青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檀木妆台,指节因用力泛白。
昨夜春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在眼前晃,顾清棠端茶盏时睫毛都没颤一下的神情像根刺,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那碗莲子羹明明放了三滴鹤顶红......"她抓起案上的鎏金护甲,对着铜镜划出刺耳声响,"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外间传来丫鬟小荷的敲门声:"二姑娘,柳姨娘来了。"
顾婉儿猛地转身,护甲尖在妆台留下五道深痕。
门帘掀起时,柳依依挎着竹编食盒进来,鬓边珠花随着脚步轻颤。
她扫了眼满地瓷片,唇角微勾,将食盒放在桌上:"姑娘尝尝新得的碧螺春,配着桂花糕......"
"滚!"顾婉儿抄起茶盏砸过去。
茶汁溅在柳依依月白裙上,她却不躲不闪,垂眸掀开食盒:"姑娘可还记得,上月在城西药铺,您说要'让顾清棠咳死在榻上'?"
顾婉儿的手悬在半空。
柳依依取出个描金小瓶,在她眼前晃了晃:"鹤顶红是猛药,可这'百日咳'更妙——每日掺半滴在茶里,三月后咳血而亡,太医院都查不出毒。"她指尖抚过瓶身,"昨夜那碗羹里,我本想放这个。"
顾婉儿呼吸一滞:"你早有准备?"
"姑娘总说宅斗如棋,"柳依依将小瓶塞进她掌心,"棋手哪能只备一枚棋子?"
廊下传来打更声时,苏玄机正站在顾清棠院外的海棠树下。
晨露顺着花瓣滴落,沾湿他青衫下摆,他却浑然未觉——昨夜春桃招供的"玄色斗篷、龙纹玉佩"像团火,在他心口烧得发烫。
"苏先生。"顾清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着月白交领襦裙,发间只插支素银簪,倒比往日更显利落。
手中青瓷托盘里,摆着半盏褐色药汁,"刘医师虽跑了,我让药房老周重新熬了那碗莲子羹。"
苏玄机接过药汁,凑到鼻端轻嗅。
甘草的甜混着极淡的苦,正是他昨夜用分魂术潜入厨房时,悄悄撒进汤里的甘草末——本想以解药换顾清棠平安,却不想顾婉儿竟下了毒。"无毒?"他抬眼。
顾清棠点头,指尖叩了叩托盘边缘:"老周说,原汤里有鹤顶红残留,可被甘草解了九成。"她望着院外渐起的人声,"但顾婉儿不会罢休。"
"她的妆匣里,我分魂时见过半本《毒经》。"苏玄机摸出袖中玉璜,在掌心,"昨夜春桃说的玄色斗篷......"
"龙纹玉佩。"顾清棠截断他的话,目光突然冷下来,"金陵城里,能用龙纹玉佩的,除了皇室......"
"是二十年前的灭门案。"苏玄机喉结动了动。
铁口张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璜,此刻与掌心的温度交融,"师傅说过,这玉璜是皇室信物。"
顾清棠的指尖在裙上攥出褶皱。
远处传来丫鬟们扫落叶的声响,她突然转身:"去我书房。"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时,顾婉儿房里的动静正透过雕花木窗漏出来。
柳依依的声音忽高忽低:"......只要姑娘按兵不动,等顾清棠放松警惕......"
苏玄机脚步微顿。
顾清棠回头看他,见他闭目凝神——分魂术己悄然施展开来。
一缕淡青色的魂体从他眉心飘出,穿透朱漆院门,钻进顾婉儿房里。
房内,顾婉儿正将小瓶塞进妆匣暗格里。
柳依依倚着窗,指尖绕着发梢:"我让药铺王二偷偷进了顾家药房,那老周虽精,可'百日咳'是苗疆秘方,他查不出来。"
"何时动手?"顾婉儿的声音发紧。
"等顾清棠去慈恩寺上香。"柳依依从袖中摸出张黄纸,"我算过,三日后卯时,是她每月必去的日子。"
分魂突然一颤。
苏玄机猛地睁眼,额角渗出细汗。
顾清棠扶住他胳膊:"怎么了?"
"顾婉儿要下'百日咳'。"苏玄机抓住她手腕,"三日后慈恩寺。"
顾清棠的瞳孔骤缩。
她望着苏玄机泛白的指尖,忽然想起昨夜他站在廊下的模样——月光里,他握着玉璜的手同样紧绷,像握着某种即将破土的真相。"我这就去查慈恩寺的行程。"她转身要走,却被苏玄机拉住。
"等等。"苏玄机从怀中掏出个锦囊,"这是我用朱砂画的避毒符,贴身戴着。"他顿了顿,"分魂术虽能探消息,可宅斗......"
"需要你我并肩。"顾清棠接过锦囊,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从前总觉得赘婿无用,可苏先生......"她抬眼时目光灼灼,"你让我明白,有些魂,困在宅斗笼里太久,该醒了。"
日头移到中天时,顾婉儿房里的妆匣暗格被掀开。
柳依依将"百日咳"小瓶塞进油纸包,又在上面压了包桂花蜜:"王二说,掺在蜜里最不易察觉。"
顾婉儿捏着油纸包,指腹蹭过瓶身冰凉的釉面。
窗外传来丫鬟们议论声:"听说大姑娘今日去了账房,把西市绸缎庄的钥匙收走了......"
"啪!"油纸包被摔在桌上。
顾婉儿抓起茶盏灌了口,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以为收了绸缎庄就能压我?
等'百日咳'发作,整个顾家都是我的!"
柳依依捡起油纸包,指尖轻轻抚过:"姑娘且看,三日后慈恩寺......"
暮色漫上飞檐时,苏玄机站在顾清棠的书房里。
案上摊着顾家近三月的行程记录,红笔在"每月初三慈恩寺上香"那行画了个圈。
"顾婉儿选这日子,是算准了寺里人多,不易察觉。"苏玄机指着记录,"但她不知道,清棠你今年初三要去给老夫人上坟,行程改到了初五。"
顾清棠低头翻着账册,闻言抬眼:"你怎么知道?"
"分魂术。"苏玄机指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今日午后,我潜入她房里,听见柳依依说'三日后卯时'。"他顿了顿,"可你上月就改了行程,顾婉儿的消息......"
"有人给她递信。"顾清棠合上账册,指节抵着下巴,"老夫人忌辰是顾家秘事,连贴身丫鬟都不知。"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玄机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极了昨夜顾婉儿院里的味道。
他摸出袖中玉璜,月光下,半块青璜泛着幽光。
"苏先生。"顾清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夜子时,你可愿再用分魂术?"
苏玄机转身,见她眼中映着烛火,亮得惊人。
他笑了笑:"顾姑娘,有些魂,该醒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夜更深时,顾婉儿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
柳依依将最后一撮药粉倒进蜜罐,抬头对顾婉儿笑:"明日辰时,这罐蜜就会出现在大姑娘的茶案上。"
顾婉儿盯着蜜罐,喉间溢出低笑。
她不知道,窗外的夜色里,一缕淡青色的魂体正穿透窗纸,落在梁上。
苏玄机的分魂眯起眼,将蜜罐的位置、柳依依的动作、顾婉儿的每句低语都刻进魂里。
他知道,等子时一到,这缕分魂就会回到本体,而他和顾清棠,将在黎明前,织就一张更密的网。
月光爬上瓦当,照见苏玄机闭目静坐的身影。
他掌心的玉璜微微发烫,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窗外,顾婉儿的院里传来巡夜丫鬟的脚步声,而更深的暗处,一场更大的局,正随着夜色的蔓延,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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