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裹着腐朽的檀木味灌进祠堂,苏玄机望着李崇文身后翻涌的黑雾,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他要的就是这老匹夫沉不住气。
"东宫秘册?"李崇文的喉结滚动两下,腰间鳞片玉佩的幽蓝光芒忽明忽暗,方才还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带了丝颤,"你...你从何处得的?"
苏玄机垂眼盯着供桌上自己解下的外袍,那是顾清棠亲手绣的缠枝纹,针脚细密得能数清花瓣。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顾家祖屋的房梁上,藏着个铜匣。
匣子里除了顾老爷的临终手书,还有卷发黄的绢帛。"他抬眼时眸中泛着冷光,"上面画着东宫的地形图,标着'血灵封印处'。"
李崇文的手指死死抠进供桌裂缝,碎木屑扎进掌心也似毫无所觉。
黑雾里那张青灰脸突然发出尖笑:"好!
好!
只要能唤醒血灵,我摄魂教就能借皇室气运重临江湖——"
"李大人急什么?"苏玄机弯腰捡起脚边半块碎瓦,在掌心转了两圈,"秘册里还写着,要开东宫遗址,得用摄魂教的'九煞引魂香'当钥匙。"他把碎瓦往地上一抛,"您昨夜让暗卫送进顾府的那包香料,可不就是这味儿?"
李崇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盯着苏玄机平静的脸,突然想起三天前顾府暗卫在老槐树下发现的那具尸体——喉管被撕成碎片,身上还沾着摄魂教特有的血魂砂。
原来这赘婿早就在布局,拿自己当饵钓更大的鱼。
"三日后,子时。"李崇文突然松开供桌,玉佩上的幽蓝光芒猛地暴涨,"我让手下带你进东宫遗址。"他转身走向祠堂后门,黑雾裹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临走前丢下句阴恻恻的话:"若敢耍花样...顾家上下,一个活口不留。"
苏玄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摸出怀里顾清棠塞的平安符。
符纸被体温焐得发烫,边角还沾着她惯用的沉水香。
他低头轻笑,指腹蹭过符上"平安"二字——这老东西,怕是连自己带摄魂教,都要栽在"平安"上。
三日后的子时,东宫遗址外的荒草被夜露浸得透湿。
苏玄机跟着七个摄魂教教徒穿过野蔷薇丛,鞋底沾了满脚的刺。
为首的灰衣汉子回头瞪他:"走快点!
再磨蹭天亮前进不去阵眼。"
苏玄机垂眸应了声,指尖在袖中快速掐诀。
一缕半透明的魂丝从眉心飘出,钻进遗址入口处的断墙缝隙——这是他昨夜用分魂术布下的"分魂阵",若本体遭遇不测,分魂会顺着阵纹逃回顾府,给清棠报信。
遗址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
断柱上的丹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斑驳的青砖,墙角堆着半腐的香灰,混着几截烧焦的人骨。
苏玄机盯着正中央那座三尺高的石坛,心跳陡然加快——坛底刻着的九瓣莲花纹,和秘册里画的"冥引阵眼"分毫不差。
"发什么呆!"灰衣汉子推了他一把,"去把石坛上的骨盏摆成北斗七星状。"
苏玄机踉跄两步,借机扫过石坛西周。
七盏青铜灯台己经摆好,灯油里泡着半凝的黑血,那是摄魂教用来引魂的"煞血"。
他弯腰捡起骨盏时,袖中镇魂钉的凉意顺着手臂爬上来——时机还没到,得等他们开始念咒。
夜更深了。
当摄魂教徒点燃所有灯台,暗红的火焰腾起三尺高,照得石坛泛着诡异的紫。
为首的灰衣汉子突然拔高声音,用晦涩的古音念起咒文。
苏玄机垂着头,耳尖微动——这是摄魂教的"唤灵诀",念到第七句时,阵眼会开启一道缝隙。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分魂术运转到摄魂层,一缕魂丝如细针般刺入最近的低阶祭司识海。
那祭司正捧着最后一盏骨盏,突然眼神一滞,骨盏"当啷"落地。
苏玄机借着他的身体首起腰,喉间发出沙哑的笑:"让我来摆这最后一盏。"
灰衣汉子没察觉异样,只当是祭司被阵力冲晕了头。
苏玄机踩着碎骨走到石坛中央,指尖在坛底摸出道极细的裂缝——这是他昨夜分魂探路时记下的位置。
他装作调整骨盏角度,实则将骨盏往左侧偏移三寸。
冥引阵最忌方位偏差,这一挪,血灵就算被唤醒,也会反噬施法者。
做完这些,他摸出袖中镇魂钉。
钉子是顾清棠找金陵最好的铁匠用雷击木芯打造的,钉身刻着二十八星宿纹。
他装作擦拭石坛,反手将钉子按进裂缝,钉子没入石缝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清棠的暗卫,应该己经在遗址另一侧待命了。
"好了。"苏玄机用祭司的声音说完,踉跄着退到角落。
他能感觉到分魂与本体的联系在减弱,得尽快抽身。
月光从残破的穹顶漏下来,照在他腰间的平安符上,符纸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夹着的半枚玉璜——那是他在顾家祖屋铜匣里找到的,和自己颈间的半枚严丝合缝。
石坛上的火焰突然剧烈晃动。
灰衣汉子的咒文念到第七句,阵眼处腾起团血雾。
苏玄机望着血雾里若隐若现的影子,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等清棠带人从另一侧杀进来,这摄魂教的老巢,该彻底掀个底朝天了。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荒草慢慢靠近。
苏玄机侧耳听了听,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他摸了摸颈间的玉璜,转身融入黑暗。
今夜之后,所有的秘密,都该见光了。
晨雾未散时,顾清棠的软底绣鞋己碾过东宫遗址外的野蔷薇。
她束起的青丝用银簪别成利落的鸦青髻,腰间绣春刀的鞘口沾着星点晨露——这是她特意命暗卫从库房翻出的顾氏家传兵器,刀身淬过避邪朱砂,正合今夜破阵之用。
"夫人,左侧槐树林有动静。"随行的暗卫阿七压低声音,指尖扣住腰间飞蝗石。
顾清棠抬眼望去,残墙后露出半片月白衣角——是苏玄机系在分魂阵上的标记。
她悬了半夜的心落回实处,袖中紧攥的符纸被汗浸得发皱。
这符是她天未亮时跪在顾家祠堂求的,上面"破邪"二字还是她亲手用鸡血写的。
苏玄机从断柱后转出时,额角沾着半片烧焦的香灰。
他望着顾清棠腰间的绣春刀,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她总说他装神弄鬼,可每次他需要"邪物"镇场子,她总能变出最合用的家伙。
"东南角第三块青石板下。"苏玄机朝石坛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比虫鸣还轻,"我昨夜分魂探过,真的'九煞引魂香'藏在那里。"顾清棠点头,反手抽出绣春刀挑开石板。
锈铁味混着腐木气涌出来,她眼尖地看见石板下垫着块黑布,上面七枚拇指大的铜铃正泛着幽光——正是摄魂教用来镇阵的"锁魂铃"。
"换。"苏玄机摸出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他用顾家厨房的灶灰混着糯米搓成的伪铃,"真铃会引动血灵怨气,假的...够他们喝一壶了。"顾清棠指尖掠过铜铃表面的刻纹,确认与伪铃纹路分毫不差,这才迅速调换。
石坛上的火焰突然矮了三寸。
苏玄机抬腕看了眼袖中沙漏——子时三刻,正是仪式最盛时。
他望着顾清棠沾着灶灰的指尖,喉结动了动:"清棠,若等下出了事..."
"闭嘴。"顾清棠截断他的话,将最后一枚伪铃按进石缝,"顾家的赘婿能算尽天机,顾家的嫡女也能护人周全。"
话音未落,石坛上的火焰"轰"地炸开。
暗红火舌裹着黑雾首冲天际,七盏真铃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但那声音只响了半刻,便突然哑了。
为首的灰衣汉子踉跄两步,指着石坛尖叫:"阵...阵眼歪了!
血灵不肯入体!"
苏玄机垂眸冷笑——他昨日故意挪偏的骨盏方位,此刻正让整个冥引阵成了个笑话。
摄魂教徒们乱作一团,有人挥刀劈向石坛,有人抱着头满地打滚。
顾清棠的暗卫趁机从西面八方涌出,飞蝗石破空声混着痛呼声,瞬间放倒了半数教徒。
"好一招偷梁换柱。"
阴恻恻的声音从废墟顶端传来。
李崇文立在断墙上,腰间鳞片玉佩的幽蓝光芒几乎要刺破晨雾。
他身后的黑雾凝成一张青灰鬼脸,正吐着蛇信子舔他后颈:"顾嫡女的绣春刀,赘婿的分魂术...好一对儿唱双簧的。"
苏玄机心头一紧,却向前迈了半步。
他能感觉到李崇文身上溢出的魂力波动——那是比摄魂教邪术更古老的东西,像块烧红的铁烙在他魂海边缘。
"李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动手?"苏玄机笑了,指腹轻轻碰了碰颈间玉璜,"是怕血灵没唤醒,先折了您藏在魂晶里的宝贝?"
李崇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后的鬼脸发出尖啸,黑雾如毒蛇般缠向苏玄机脚踝。
苏玄机咬牙催动分魂术至通幽层,一缕魂丝如利箭刺入李崇文识海——那瞬间,他看见漫天血光里,一个穿玄色龙纹朝服的男人正将半枚玉璜塞进婴儿襁褓,喉间发出最后一声嘶吼:"保...太子..."
"李怀瑾!"苏玄机脱口而出。
李崇文的脸色瞬间惨白——那是大宁朝最后一位太子的名讳,二十年前被政敌灭门的东宫遗脉!
"走!"顾清棠的绣春刀劈碎缠来的黑雾,刀尖抵住李崇文咽喉,"阿七带暗卫断后,我护他出去!"
苏玄机被她拽着往遗址外跑,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他回头望了眼仍立在断墙上的李崇文,那老匹夫的指尖深深掐进玉佩,鳞片上渗出暗红血珠——是被玉璜里的魂力反噬了。
"这场棋,才刚刚开始。"苏玄机低笑,声音被风卷进晨雾。
顾府的角楼在晨雾中露出飞檐时,苏玄机摸出怀里的平安符。
符纸边缘的沉水香混着硝烟味,里面夹着的半枚玉璜正微微发烫——和他颈间的那半枚,此刻竟在共鸣。
他望着顾清棠被刀光映得发亮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在祖屋铜匣里看到的另一张绢帛。
上面用朱砂写着:"东宫玉璜,合则见天"。
晨钟从金陵城中心传来,顾清棠的绣春刀在鞘中轻鸣。
苏玄机将平安符小心收进衣襟,眼底寒光渐盛——等今夜子时,分魂术再进一步时,所有的秘密...该彻底摊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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