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风裹着秋凉卷过苏玄机的衣角,他的脚步在青石板上突然顿住——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一个淡青色的湿脚印正泛着水光。
方才路过卖鱼摊时,他分明见那摊主刚泼了桶洗鱼水,此刻这脚印的形状,竟与他方才穿的云纹皂靴分毫不差。
"比我预想的更早。"苏玄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袖中分魂诀的法印悄然成型。
月光漫过他的肩头,影子在地上晃了晃,第二缕分魂如青烟般从脚底升起,转眼间便融入了身后的树影里。
他继续往前踱,耳中却清晰捕捉到二十步外青砖缝里传来的细微呼吸。
分魂术的视野里,两个着玄色劲装的身影正贴着墙根移动,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在暗夜里泛着幽光——那令牌上刻着的九瓣烛花纹路,与他在归元观密信里见过的摄魂教标记一模一样。
"幽影卫。"苏玄机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分魂悄然附到左侧刺客后颈。
刺客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李府密室,李崇文将半块金烛令牌拍在案上,"苏玄机若回顾家,格杀勿论";更深处的记忆碎片里,刺客曾在摄魂教总坛见过一尊烛龙像,龙首上的角纹与他颈间玉佩的裂痕竟有几分重叠。
"叮——"
腰间玉佩突然发出极轻的震颤,苏玄机的分魂瞬间被扯回体内。
他转头看向护城河,水面倒映的残月被风揉碎,那两个刺客的身影己消失在巷口。
他摸了摸发烫的玉佩,指腹触到那道新裂开的纹路,眼前又闪过二十年前东宫火场里的焦黑梁木——原来这玉佩,竟连着火诏的秘密。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清棠的妆匣在耳房里发出"咔嗒"轻响。
她对着铜镜将珠钗往鬓边一别,镜中映出苏玄机倚门而立的身影:"今日去李府,扮作求官的寒门之女。"
"求官?"顾清棠转身,指尖抚过他递来的画像。
画中李崇文的绯色官服被她看得发沉,"你昨日说这画像上的金烛令牌与摄魂教有关?"
"昨夜有幽影卫截杀。"苏玄机走到她身侧,指腹点在画像右下角的"昔日盟誓"上,"李崇文急着灭口,说明这盟誓里藏着他不敢见光的东西。
你带着顾家名帖去,若他心虚,管家的眼神会先乱。"
顾清棠的指尖在画像边缘轻轻一叩,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扫过青砖:"我知道了。"
辰时二刻,李府朱漆大门前。
顾清棠手捧镶玉名帖,看着门房管家接过时发颤的手指。
那管家约摸五十来岁,八字眉下的眼尾首跳,名帖刚递到他手里,他便下意识往门内书房方向瞥了一眼——那里垂着的湘妃竹帘正无风自动。
"顾姑娘里边请。"管家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稳,可当顾清棠抬步进门时,她分明听见他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完了"。
傍晚时分,顾家听风居的窗纸被夕阳染成橘色。
苏玄机倚在窗前,看着顾清棠的马车拐进角门,唇角终于勾出半分笑意。
他屈指弹了弹案上的罗盘,分魂诀在掌心流转——今夜,该用"破障"层的分魂去会会李尚书的书房了。
子时三刻,李府书房的檀香味混着墨臭钻进分魂的感知里。
苏玄机的分魂穿透雕花窗棂,在书架后停住——那面看似普通的酸枝木书架,背面竟刻着摄魂教的镇魂符纹。
他指尖轻轻一推,暗门"吱呀"裂开条缝,门内烛火摇晃,映出李崇文阴鸷的脸。
"大人,金陵的货船己过长江。"蒙面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等顾家倒了,东宫血诏..."
"住口!"李崇文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那东西早被九魄印镇了,你当苏玄机那小崽子能翻出天?"他转身时,案头的金烛令牌突然泛起红光,"明日顾清棠的家宴,你带幽影卫埋伏在后院。
若苏玄机敢露头..."
分魂突然剧烈震颤,苏玄机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他摸了摸颈间的玉佩,裂痕竟比昨夜深了三分——东宫血诏、九魄印、摄魂教...这些线头在他脑子里拧成了团。
"陈伯。"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苏玄机站在庭院里,望着漫天星斗低声开口。
暗处传来老仆的应和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却又混着藏了二十年的忠诚:"少爷有什么吩咐?"
苏玄机的目光扫过院角的老槐树,树影里仿佛又浮现出铁口张临终前的脸。
他摸出怀里的画像,在月光下展开:"去联络长江水寨的'铁锚',还有漠北的'鹰目'。
有些旧账,该清了。"
陈伯的身影在树影里顿了顿,终于低低应了声"是"。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掠过苏玄机的脚边,将他的话卷进更深的夜色里——
"二十年前的火,该有人来还了。"
当夜的月光裹着秋露落进顾家后院,苏玄机站在老槐树下,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褶皱。
陈伯从树影里走出时,他正用拇指着颈间玉佩的裂痕,那道纹路像条小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少爷。"陈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动了动,二十年的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的沟壑里翻涌——他记得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襁褓里的小皇子被裹在染血的龙纹襁褓中塞进他怀里,也记得铁口张拍着他肩膀说"这孩子,该回他该去的地方了"。
苏玄机抬眼时,目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铁锚在长江水寨守了十年,鹰目在漠北啃了七年风沙,是时候让他们动一动了。"他从袖中抖出半片焦黑的绢帛,上面"李"字的残笔还带着烟火气,"李崇文私运的货船过了长江,我要知道船上装的是盐引还是...胡人的玄铁。"
陈伯的手指蜷进掌心,指节发出轻响。
他接过绢帛时,指尖触到苏玄机掌心的薄茧——那是当年在街头替人算卦时磨出来的。"老奴这就去。"他垂首退后半步,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水寨的船今夜子时就会泊在燕子矶,鹰目的飞鸽传书...最迟明晨到。"
苏玄机望着陈伯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后,忽然低笑一声。
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他脚边,像极了铁口张临终前咳在他手心里的血——那老人最后说的话是"你的命,不该困在算卦摊"。
他摸出怀里的画像,画中李崇文的官服在月光下泛着冷红,"昔日盟誓"西个字被他看得发沉。
三日后的顾家正厅,鎏金烛台将光线裁成细碎的金箔。
顾清棠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青瓷杯沿却凝着层薄汗——她望着上座的李崇文,对方绯色官服上的补子绣着丹顶鹤,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李大人可听说了?"她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前日听风居走水,烧得只剩半面墙。"她指尖轻轻划过桌沿的雕花,"说来也怪,那墙根下竟埋着半块焦了的绢帛,上边的字...倒像极了二十年前的旧物。"
李崇文的手指在茶盏上顿住,杯身与瓷碟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堆起笑:"顾姑娘说笑了,听风居那屋子我去过,哪有什么旧物。"可他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却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苏玄机倚在廊下,透过雕花窗看这一幕。
他注意到李崇文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那是常年握笔的人才有的习惯,此刻却在桌下攥成了拳。"心虚了。"他垂眸望着自己的影子,唇角勾起半分冷笑,"当年东宫失火时,有人也是这样攥着拳,说'这火,烧得好'。"
深夜的听风居废墟裹着一层白霜。
苏玄机踩着焦黑的房梁,袖中分魂术流转,指尖在断墙下的青砖上一抠——半片染血的绢帛从砖缝里滑出,上边的字迹被烟火熏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烛龙为证,共图大宁"八个字。
"分魂术的记忆里,刺客见过摄魂教的烛龙像。"他将绢帛与那日在李府书房看到的金烛令牌叠在一起,月光下,两者的纹路竟严丝合缝,"二十年前,东宫旧臣为了翻局,竟与摄魂教结盟...他们以为借鬼兵能夺天下,却不知自己早成了棋子。"
风突然大了,卷起几片焦木砸在他脚边。
苏玄机望着远处李府方向的灯火,颈间玉佩突然发烫——那是分魂术预警的征兆。
他摸出怀里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西北方——那里,是李府后巷的方向。
"那个蒙面人..."他低声呢喃,目光变得如刀,"他说'等顾家倒了,东宫血诏'...血诏的秘密,该从他嘴里掏出来了。"
夜更深了,废墟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苏玄机将绢帛收进怀中,转身时,月光在他眼底映出冷冽的光——明日,该让分魂术的"摄魂"层,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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