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二刻，顾府地牢霉味漫进鼻腔时，苏玄机的指节正抵在牢门铜锁上。
"放了。"他对看守甩下两个字，火把映得他眼尾青影更重。
看守愣了愣，目光扫过他腰间顾清棠亲赐的鎏金腰牌——这是顾家赘婿唯一能压人的东西。"可这老贼偷了三夫人的珍珠串......"
"我说放。"苏玄机屈指弹在锁芯上，"再在他识海种段记忆。"他从袖中抖出半粒伪魂晶，晶面浮起幽蓝纹路，"让他觉得自己该往城西山林跑。"
看守喉结动了动。
这赘婿平日装神弄鬼，可上回替主母算走失的金佛时，确实用这种晶子在丫鬟脑子里翻出了贼。
他咬咬牙接过魂晶，凑到缩在草堆里的老贼耳边低语几句，再抬头时，老贼浑浊的眼突然清明，踉跄着往牢门撞来。
苏玄机退后半步，看老贼撞开看守冲出院门，衣角带翻了墙角的夜壶。
尿骚味混着霉味窜进鼻端，他摸出帕子掩唇，眼底却浮起冷光——烛龙的人若盯着顾府，这老贼的"逃亡"足够引开他们半个时辰。
更鼓敲过三响时，城西归元观的断墙出现在眼前。
顾清棠的夜行衣裹得严实，发间金步摇早换成了乌木簪。
她伸手按住苏玄机欲抬的脚，指尖触到青石板上的青苔："慢。"她另一只手抚上腰间玉佩，玉面的裂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里......有东西在应。"
苏玄机瞳孔微缩。
他分出一缕窥微分魂，淡白雾气从眉心飘出，穿透残墙的刹那，分魂突然震颤——观内地面隐现暗红纹路，像被血浸过的蛛网，每根丝络里都凝着米粒大的幽光，正是他需要的怨魂晶。
"有人布过锁魂阵。"他声音压得极低，"静尘师太圆寂二十年，这阵法却新得很。"
顾清棠的手在玉佩上按得更紧。
玉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红，她顺着那热度往前挪，裙角扫过半块刻着"藏经阁"的残碑。
两人猫腰钻进阁内，苏玄机的分魂己探到地下——三尺深的青石板下，有块活门。
他摸出随身的九魄印，印底"镇"字银钉抵住石板缝隙。"起。"低喝声中，银钉爆出幽蓝光芒，石板"咔"地裂开条缝。
顾清棠抽出腰间软剑插入，两人合力一撬，腐木味混着陈香扑面而来。
暗室不大，中央石台上躺着具女尸。
苏玄机的分魂"唰"地缩回体内。
他喉结滚动——那尸身穿月白道袍，面容虽有些蜡黄，眉骨与眼尾的弧度却和他幼时在破庙墙上见过的画像如出一辙。"静尘师太......"他往前挪了半步，看见尸体胸口插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刻着朵扭曲的曼陀罗。
"摄魂教。"顾清棠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见过这标记——三年前顾家货船在长江翻沉，救上来的船工说，水里浮着带曼陀罗的银针。
尸体枯瘦的手突然动了动。
苏玄机眼疾手快扣住那手腕，触感像摸在陈年树皮上，却分明有极淡的温度。
他顺着指缝掰开，半枚玉符掉在石台上，青白色玉面刻着北斗七星，正是母亲临终前在他襁褓里塞的残片的另一半。
"通幽。"他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玉符上。
血色漫开时，尸身的识海突然翻涌——画面里，穿宫装的女子将完整玉符塞进静尘手中，鬓边步摇碎着金光："若玄机能活过十六岁......"她指尖抚过婴儿的脸，"带他去断龙岭，找......"
"咔嚓！"玉符突然裂开道细纹，画面碎成星子。
苏玄机猛地抬头，暗室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
"有人。"顾清棠己经摸到软剑剑柄。
苏玄机扯下外袍罩在她身上："穿道袍，躺石台上。"他迅速将玉符塞进怀中，又摸出镇魂钉按在她后颈，"摄魂钉能乱人五感，他们一时半会看不出你是活人。"
顾清棠没说话，利落地解下夜行衣，道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倒真像具枯尸。
她躺下时，玉佩从领口滑出，刚好贴在静尘师太原先的位置。
脚步声更近了。
苏玄机分出两缕分魂，一缕缠在顾清棠腕间，一缕引着自己往暗室角落缩。
他摸到墙缝里的灰，抹了把脸，又抓起块碎砖砸向暗室右侧——"咚"的闷响后，脚步声猛地加快，几个人影掠过石门。
"追！"男声带着沙哑，"那贼往西边跑了！"
苏玄机屏住呼吸，看那几人冲过暗室，月光从他们背后照进来，他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块金烛令牌，烛火纹路在夜色里泛着冷光——正是烛龙的标记。
"走。"他拽起顾清棠，分魂提前探路确认无埋伏，两人猫腰钻出暗室。
归元观外，陈伯正蹲在断墙后，见他们出来，立刻把护心镜塞给苏玄机："西南角有三拨人，老奴引开了两拨。"他转身时，帕子又滑出半截红绳，在夜风里晃得人心慌。
三人贴着墙根往顾府方向跑。
快到城门口时，苏玄机回头望了眼归元观——金烛令牌的光还在那里闪，像双不闭眼的恶兽。
顾府密室的门"吱呀"合上时，顾清棠扯下道袍，颈后被镇魂钉压出红印。
她摸出玉佩，裂纹竟比之前深了三分，玉面却泛着温润的光，像被什么滋养过。
苏玄机取出半枚玉符，和自己颈间的残片拼在一起——完整的北斗七星浮现在月光下，星图中央，隐约能看见"断龙岭"三个字的刻痕。
"烛龙、摄魂教、断龙岭......"他将玉符收进暗格，指尖抵着太阳穴，"静尘师太的记忆里，母亲说'若能活过十六岁'......可我今年才二十二。"
顾清棠倒了杯茶推给他，茶水倒映着她微抿的唇："或许当年的局，比我们想的更久。"她的目光扫过他颈间的红绳，又落在陈伯身上——老仆正弯腰擦地，红绳从袖中滑出，和苏玄机的那根，在月光下叠成同样的纹路。
窗外传来更夫敲五更的声音。
苏玄机突然按住顾清棠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明日，去查陈伯的来历。"他望着暗格里的玉符，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夜色更浓，"有些线头，该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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