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裹着垃圾山特有的腐腥气钻进维修车间。阿兰考虑到陆远对空调噪音的敏感，特意没有开启换气功能。
陆远在工作台前调整掘地犬的液压关节。
他的工装裤膝盖处沾着黑褐色的油垢，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露出被焊光烤得泛红的眼尾——这是他在垃圾场待满三个月的印记。
"小陆！"王大富的嗓门像破了洞的风箱，从车间门口炸进来，"李癞子他们刚拉回辆报废的星际运输机，前舱卡着台老型号能源炉，你去看看能不能拆出能用的核心！"
陆远应了声，把螺丝刀往铁架上一搁。
起身时，脚边滚过个锈迹斑斑的齿轮，那是今早拆解旧机械臂时掉下来的。最近他总盯着那些在垃圾山上蹦跶的掘地犬看——这些机械犬西爪装着螺旋钻头，能轻松钻进腐土堆里翻找金属，可一遇到超过三米高的垃圾层，就得支起背后的喷射器硬往上冲，每次降落都要"咔嗒"一声换掉半块能量晶。
"这能耗比收的材料都贵。"他蹲下来捡起齿轮，指腹蹭过齿痕间的泥垢，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王大富拍着他肩膀说的话："车间你全权说了算，只要不耽误正事，爱捣鼓啥捣鼓啥。"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车间，在满地零件上投下斑驳光影。
陆远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堆他私藏的旧悬浮板——那是从报废的货运无人机上拆下来的，反重力引擎虽然老化，修修应该还能用。
他摸出块抹布擦了擦手，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张皱巴巴的图纸，铅笔在"悬浮装置"一栏重重画了个圈。
三天后，当王大富叼着烟跨进车间时，差点被脚边的金属支架绊倒。
他抬头就看见陆远站在梯子上，正往半空中的透明球体里装线路板。
那球体有磨盘大小，表面缠着八条银色触须，每条触须末端都装着液压夹爪，在车间顶的聚光灯下泛着冷光。
"你这又搞啥幺蛾子？"王大富掐了烟，凑近两步，"悬浮球？能干嘛？"
"云水母。"陆远跳下梯子，擦了擦手上的润滑油，"专门收拾垃圾山高处的材料。掘地犬爬高费能量，这玩意儿靠反重力浮着，得益于月球的低重力环境，能耗是喷射器的三分之一。"
他指了指触须，"八条爪能同时抓八块材料，丢进对应的分类槽。"
王大富眯眼打量："能扛多重？"
"测试过，单爪五十公斤。"陆远从工具箱里摸出块能量晶插进球体底部的卡槽，"现在试试？"
车间外的空地上，垃圾山像头蛰伏的巨兽，表层的塑料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堆叠的金属板和玻璃渣。
陆远按下遥控器，云水母的球体微微震颤，八条触须缓缓展开，浮离地面两米半，悬在众人头顶。
"走！"王大富搓着手，"上垃圾山！"
垃圾山顶的风更大，吹得陆远的工装外套猎猎作响。
他站在观测点，看着云水母嗡鸣着升上五米高空，八条触须如活物般探进垃圾层——液压夹爪精准钳住块变形的合金板，悬停一秒确认重量，然后划了道弧线，"哐当"丢进二十米外的金属回收槽。
"第二爪！"陆远盯着遥控器上的能量监测屏，数值稳稳停在绿色区间。
云水母的触须又探进堆着玻璃碎片的腐土堆，这次夹的是块带芯片的电路板——那玩意儿最金贵，得轻拿轻放。
触须末端的夹爪自动收缩力度，电路板被稳稳托住，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落进电子元件区的软垫上。
"我了个去！"王大富的烟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这爪子比李癞子他闺女绣花还准！"
测试持续了三小时。当夕阳把垃圾山染成橙红色时，云水母的能量晶刚好用掉三分之一，却己经清理了小半座垃圾山的高处区域。
反观旁边的掘地犬，同样时间只处理了不到三分之一，还换了两块能量晶。
"绝了！"王大富拍着陆远后背，震得他差点呛到嘴里的凉水，"明儿就让李癞子他们多跑两趟，把周边镇子的垃圾都收过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垃圾场的运转像上了新发条。
掘地犬在底层翻找，云水母在高处盘旋，分类槽前的搬运蜂几乎没停过——金属堆成小山，塑料压成方块，电子元件用防震袋装了整整二十箱。
王大富笑得见牙不见眼，连食堂的红烧肉都多放了半勺糖。
可到了第西十三天，问题来了。
"老徐头说西边的垃圾转运站空了。"李癞子叼着草茎蹲在车间门口，"南边镇子的垃圾车今儿来，说他们那的垃圾也快清完了。"他挠了挠后脑勺，"你们这处理速度，比以前快了三倍不止。"
陆远正给云水母换磨损的触须关节，闻言抬头："垃圾山不够用了？"
"可不！"王大富踢着脚边的空能量晶盒走进来，"昨天我去隔壁垃圾场转了圈，人家那堆了半年的垃圾，咱一个半月就能清完。再这么下去..."
他突然咧嘴笑，"得！我明儿就去跟市政谈，把周边三个区的垃圾处理权都接过来！月球城就是不缺垃圾。"
车间外，云水母又嗡鸣着升上天空。
陆远望着它在暮色中划出的银弧，忽然想起刚到垃圾场那天，他蹲在车间里盯着星髓的画面。
此刻掌心里还残留着焊枪的温度，鼻尖萦绕着机油混合铁锈的气味——原来三个月真的能让人忘记很多事。
晚风掀起工作台的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云水母的改良版：触须换成更轻便的碳纤维，反重力引擎加了散热罩。
陆远弯腰捡起图纸，铅笔在空白处又添了两笔——或许可以给云水母装个本地储存器，从云端自动更新材料种类？这样连分类都不用人工盯着了。
"小陆！"王大富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食堂炖了羊蝎子，再不来汤都没了！"
陆远应了声，把图纸收进铁盒。
他转身时，云水母刚好从窗前飞过，八条触须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像极了深海里游弋的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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