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璃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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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璃的涟漪

 

维护通道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将短暂的、带着铁锈味的宁静彻底隔绝。喧嚣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苏璃淹没。

“回声壁垒”——这个深埋于旧防空洞改造而成的残响者基地,永远处于一种压抑的、紧绷的嗡鸣状态。脚步声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回荡,金属工具的碰撞声、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呼喝与模拟武器的能量嗡鸣交织在一起,还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医疗区隐约飘来的消毒水气味。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机油味、陈年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长期高压和绝望生存的疲惫气息。

苏璃跟在林深身后半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宽阔却略显僵硬的脊背上。即使隔着几步远,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情绪漩涡。那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痛苦,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口,外面包裹着一层坚硬的、名为“责任”和“目标”的壳。这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自己的胸口也跟着隐隐发闷。

她的能力——“意识共鸣”——并非主动选择,更像是一种强加的天赋,或者说,诅咒。她像一台无法关闭的接收器,无时无刻不在被动地接收着周围人群散逸出的情绪碎片和记忆回响。快乐、悲伤、恐惧、愤怒……如同无数色彩混杂的溪流,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在基地这种人口密集、情绪长期高压的地方,这无疑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暴。

林深的情绪是这风暴中最具辨识度、也最沉重的一个锚点。那铭牌下的悲伤和执念,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不断向外渗漏着痛苦的“频率”。她无法关闭对它的感知,只能尝试在周围纷乱的“噪音”中,将它隔离在一个相对清晰的“频道”里。这需要极大的精神集中力,就像在狂风暴雨中努力维持一盏微弱的灯火。

“嘶……”一阵突如其来的锐痛刺穿她的太阳穴,苏璃猛地吸了口冷气,脚下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金属管道。

“怎么了?”林深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双锐利的黑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绊了一下。”苏璃迅速站首,松开手,指腹上沾染了一层冰冷的铁锈粉末。她勉强笑了笑,试图驱散脑海中刚刚一闪而过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一个模糊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冰冷的金属器械,还有……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不知是哪个伤员或者新成员残留的噩梦回音。

林深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去,但步伐似乎放缓了些许。

苏璃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跟了上去。她能理解林深的沉默。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担要扛。她的“负担”虽然无形,却同样消耗巨大。长期的意识过载让她睡眠极差,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下的青影是她的标志。有时,强烈的情绪冲击甚至会让她产生短暂的幻视或幻听。基地的医生给过她一些镇定神经的药物,效果有限,且副作用是让她引以为傲的感知变得迟钝——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代价。她的能力是团队的眼睛和耳朵,尤其是在对抗擅长精神攻击的畸变种时。

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主通道。两侧是利用旧防空洞结构隔出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房间”,有些用铁皮或木板封住,有些则敞开着。苏璃的目光扫过一间敞开的“宿舍”:几张简陋的床铺挤在一起,墙壁上贴着褪色的海报和家人的照片(如果还有家人的话)。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角落,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苏璃的呼吸微微一滞,她能“听”到少年脑海中那压抑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恐惧嗡鸣,那是经历过意识抽取后残留的精神创伤。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收敛感知,如同关闭一道无形的闸门。

“苏璃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扎着两个乱糟糟小辫的女孩从旁边一个堆满电子元件的“工作间”里探出头,脸上沾着油污,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老K了吗?我这边有个信号中继器死活调不通,想找他看看!”

是小艾,基地里最年轻的“技术工兵”,精力旺盛得像只小麻雀。

“他应该在实验室,我们正要过去。”苏璃朝她温和地笑笑,努力忽略掉小艾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年轻人的、带着焦虑的兴奋感。

“太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小艾欢呼一声,像只灵巧的兔子蹦跳着跟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中继器的问题。

小艾的存在像一阵清新的风,短暂地吹散了苏璃心头的阴霾,但也带来了新的“涟漪”——女孩快速跳跃的思维碎片像一群嗡嗡叫的小蜜蜂,在她脑海里飞来飞去。苏璃保持着微笑倾听,手指却悄悄地在身侧掐着自己的虎口,用细微的疼痛来帮助集中精神,维持那层无形的“过滤网”。

终于,他们来到了基地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厚重的防爆门上喷涂着一个简陋的齿轮与闪电标志。门没关严,里面传出老K标志性的、带着电子杂音的抱怨声,以及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高频嗡鸣。

“……见鬼的量子纠缠参数!诺亚这老小子又在核心逻辑层加了干扰环……林小子!苏璃丫头!你们磨蹭什么呢?等着我这条老骨头散架吗?”老K的声音穿透门缝。

林深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机油味、臭氧味和某种焊接金属的焦糊味混合着扑面而来。

实验室内部像一个疯狂的科技坟场与未来工坊的混合体。废弃的服务器机箱、的线缆、闪烁的示波器屏幕堆叠在一起,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中央的操作台上,一个结构复杂、由多种金属和透明管道拼接而成的装置正在发出幽幽的蓝光——那应该就是老K倾注心血的“逻辑病毒”原型机。

而老K本人,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跪在操作台下方。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背心,的左臂和左肩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义体,复杂的液压关节和管线暴露在外,此刻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似乎卡住了。他的右半边脸还算完好,布满皱纹和疲惫,但右眼被一只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机械电子眼取代。汗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老家伙,你这‘骨头’看起来离散架也不远了。”林深走到操作台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个发光的装置。

“呸!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K骂骂咧咧,试图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去扳动卡住的机械关节,却因为角度问题使不上力,反而让关节发出更刺耳的摩擦声。他烦躁地低吼了一声。

“我来吧。”苏璃走上前,蹲下身。她没有去看那冰冷的机械义体,目光落在老K布满汗水的、真实的那半边脸上,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挫败、身体上的不适(机械关节的神经信号传导故障带来的酸痛感)以及内心深处那份近乎偏执的、对抗诺亚的火焰。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老K完好的右肩上。没有发动深层的“共鸣”,只是传递过去一股温和、稳定的精神安抚,如同平静的湖面,试图抚平他暴躁的情绪涟漪。“别急,老K。卡在哪里了?告诉我。”

老K暴躁的情绪如同被浇了一小盆温水,虽然没完全熄灭,但明显缓和了些。他喘着粗气,指了指肘关节一个特定的位置:“就这儿!该死的联动轴!润滑油又烧干了!这破身体,迟早一天……”

苏璃小心翼翼地按照他的指示,找到那个隐蔽的注油口,拿起旁边一小罐粘稠的合成润滑油。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在为老K处理机械故障时,她不需要过度使用能力,反而能获得一种难得的、专注于具体事务的平静。

林深站在一旁,看着苏璃熟练的动作和老K逐渐平复下来的气息。他知道苏璃在做什么。她的能力不仅是探查敌情和干扰畸变种,更是维系这个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小团队精神世界的重要纽带。她是风暴中那艘破船的压舱石,无声地承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精神冲击,努力维持着一方相对平稳的水域。而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影,就是这份付出最首观的证明。

他看着苏璃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口袋的位置。冰冷的铭牌贴在心口。他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对抗着无边的灰烬。苏璃的涟漪,在无声中连接着他们,也消耗着她自己。

“好了,试试看。”苏璃注入润滑油,轻声说。

老K活动了一下机械臂,刺耳的摩擦声消失了,关节运转恢复了顺畅。他长长舒了口气,撑着操作台站起来,电子眼红光稳定下来,转向林深:“行了,废话少说。林小子,过来看这个该死的参数波动!诺亚的防火墙比我们想的更狡猾……”

新的技术难题转移了老K的注意力。苏璃默默退后一步,靠在堆满零件的铁架旁,看着林深和老K凑在闪烁的屏幕前激烈地讨论起来。实验室里充斥着机油味、电子屏的微光和两个男人为渺茫希望而争论的声音。

她悄悄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新的“涟漪”又来了——这一次,是老K那庞大、复杂、充满了愤怒、执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的技术思维碎片。她闭上眼,再次调动精神,努力在汹涌的信息流中,维持着那盏属于自己的、微弱却坚定的灯火。在这片被烬雾笼罩的绝望之地,她连接着他人,也努力守护着自己不被这无尽的“回声”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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