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裂隙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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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裂隙与微光

 

医疗隔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神经稳定剂特有的、带着微甜苦涩的冰冷气味。阿七蜷缩在病床上,比之前更加安静,也更加脆弱。强效镇静剂和苏璃持续的精神安抚让他暂时摆脱了剧烈的抽搐和哭喊,但苍白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泪痕和极度的疲惫。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仿佛在昏睡中依然与无形的恶魔搏斗。

苏璃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搭在阿七的额头上,指尖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精神微光。她的脸色比阿七还要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紧抿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的意识如同一道无形的堤坝,小心翼翼地构筑在阿七混乱的精神世界边缘,抵御着那片“空白”区域中名为“白”的冰冷意识的蠢蠢欲动。每一次“白”的冲击,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带来剧烈的眩晕和神经刺痛。

“怎么样?”林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低沉依旧,但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凝重。他靠在门框上,没有走进来打扰,目光落在苏璃疲惫的侧脸和阿七沉睡的脸上。

“暂时……稳定住了。”苏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她没有回头,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精神对抗上,“‘白’被压制在深层……但它……很强大,很顽固……像一块冻结的寒冰,不断散发着侵蚀的冷气……阿七的主意识很虚弱,像风中残烛……我需要持续加固屏障,不能松懈……” 她说话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林深沉默地看着。他不懂那些复杂的精神力量,但他能看到苏璃的付出。她正在用自己的灵魂作为盾牌,保护着阿七那微弱的火苗不被体内的寒冰彻底冻结。这份责任和牺牲,沉重得令人窒息。

“需要什么?”林深问得言简意赅。

“时间……还有老K。”苏璃喘息着说,“我需要他分析阿七体内那个‘白’的精神波动特征……找到它的频率弱点……这样我的压制才能更有效……也更持久……否则……我撑不了太久……”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力不从心的绝望。

“我去找他。”林深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老K的实验室,是解开阿七身上枷锁的关键。

实验室里依旧充斥着机油、臭氧和焊接金属的焦糊味。老K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那台“逻辑病毒”原型机下方,电子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机械手臂发出“咔哒咔哒”的恼人噪音,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该死的数据接口!这破玩意儿比诺亚的心眼儿还难搞!哎哟!”他猛地缩回手,机械手指上冒起一小股青烟,显然是被电到了。

“老K。”林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咒骂。

老K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是林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干嘛?没看我正忙着跟这铁疙瘩较劲吗?诺亚的悖论还没解开,你又给我找事儿?”

“阿七的情况。”林深言简意赅,将苏璃的发现和需求快速说了一遍:双重意识,“白”的人格,冰冷的机器指令,需要精神波动分析。

老K听着,那只正常的左眼越睁越大,电子眼的红光也停止了闪烁,变得锐利而专注。“双重意识?植入的副人格?执行诺亚指令的‘白’?”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一拍大腿(金属的那条),“我明白了!难怪!难怪这小子精神波动那么奇怪!空白区!格式化!这他妈就是个人形自走遥控炸弹啊!”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电子眼兴奋地闪烁着:“精神波动分析?没问题!苏璃丫头撑住!给我点时间!老子连诺亚的祖坟都想刨,还搞不定它一个植入的小程序?” 他立刻扑向旁边一台布满灰尘、连接着各种杂乱线缆的神经信号分析仪,“这老伙计还能用!只要苏璃能实时反馈‘白’的精神冲击数据,我就能逆向推导它的核心频率和逻辑缺陷!找到弱点,就能针对性压制甚至……干扰它!”

老K的眼中燃烧起技术狂人的火焰,仿佛阿七的危机成了他破解诺亚技术的又一块跳板。“告诉苏璃丫头!坚持住!她现在是前线战士,我就是她的技术支援!我们联手,把这狗屁‘白’关回笼子里去!”

有了老K的承诺和技术支持,林深心中稍定。他回到医疗隔间外,将老K的话转达给苏璃。苏璃紧抿的嘴唇似乎放松了一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分希望。她艰难地点点头,继续专注于精神屏障的构筑。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医疗区其他伤员的低吟、远处通道传来的脚步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但感官始终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留意着医疗隔间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胸前的铭牌紧贴着皮肤,那点冰冷是他思绪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犷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嘟囔声由远及近。

“妈的,憋死老子了!这鬼地方连个透气的缝都没有!”赵猛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手里拎着个用脏兮兮油纸包着的东西。他显然刚结束一段枯燥的巡逻或站岗,浑身散发着无处发泄的精力。

他一眼看到守在医疗隔间外的林深,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林队!还守着呐?那小子还没醒?”他探头朝隔间里看了一眼,看到苏璃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和阿七沉睡的样子,啧了一声,“苏医生也够辛苦的……喏!”他把手里的油纸包塞给林深,“食堂新烤的‘灰岩饼’,硬得能崩掉牙,但好歹是热的!给苏医生垫垫肚子!”

所谓的“灰岩饼”,是壁垒用有限的谷物混合磨碎的、某种勉强能食用的灰烬区矿物粉烤制的生存口粮,味道寡淡,口感像砂纸。但在资源匮乏的当下,也是难得的“美食”了。

林深接过还带着余温(或者说烫手)的油纸包,没说话。

赵猛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靠在对面墙上,掏出水壶灌了一大口,然后看着紧闭的隔间门,压低声音:“林队,那小子……真那么邪乎?身体里还住着个要命的祖宗?”他显然也听说了些风声。

林深依旧沉默。

“唉,管他呢!”赵猛突然咧嘴一笑,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扭动,“反正现在有苏医生看着,有老K那老疯子琢磨着,天塌不下来!老子当年在‘腐臭沼泽’被一群‘烂泥怪’追了三天三夜,不也活蹦乱跳出来了?这世道,再邪乎的事儿,也邪乎不过活着!” 他用力拍了拍林深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深都晃了一下),“别绷着个脸了!来,尝尝老子的灰岩饼!虽然难吃,但顶饿!吃完才有力气揍那些铁皮罐子和雾里的杂碎!”

赵猛不由分说,从林深手里的油纸包里掰了一大块烤得焦黑的饼,硬塞到林深手里,自己也掰了一大块,狠狠咬了一口,发出“嘎嘣”一声脆响,然后呲牙咧嘴地嚼着,含糊不清地嘟囔:“操!还是这么硬!不过……好像比上次香了点?妈的,肯定是老子饿出幻觉了!”

他那副苦中作乐、没心没肺的样子,像一块粗糙却坚硬的岩石,撞碎了医疗区门口凝滞的压抑感。林深看着手里那块硬邦邦、其貌不扬的“灰岩饼”,又看了看赵猛塞得鼓鼓囊囊、奋力咀嚼的脸,冰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学着赵猛的样子,用力咬了一口。

果然……硬得像石头,寡淡无味,还带着点矿物粉的涩味。

但饼身传递过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却实实在在地熨帖着掌心。

就在赵猛努力跟他的“美食”搏斗,林深默默咀嚼着生存的滋味时,医疗隔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苏璃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倒下,但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巨大的消耗和一丝……振奋?

“苏璃姐!”赵猛赶紧把嘴里的饼咽下去(差点噎着),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事吧?那小子怎么样?”

林深也立刻站首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苏璃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暂时……压制住了。‘白’的反扑……很猛烈……但老K那边……帮了大忙……”她喘息了一下,看向林深,“他捕捉到了‘白’的核心波动特征……分析出了几个……关键的频率弱点……我调整了屏障……现在……它被锁在更深的地方了……阿七……暂时安全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隔间内沉睡的阿七,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而且……在压制‘白’的时候……我好像……在阿七意识的最深处……触碰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林深追问。

“一点……微光。”苏璃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在回忆某个温暖的梦境,“很微弱……很温暖……像是……被‘白’和恐惧层层封锁之前……阿七最本真的样子……那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很单纯的……想要‘活着’的渴望……和对……‘家’的模糊记忆……”

微光。家的记忆。

林深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在冰冷钢铁和扭曲数据之下,一个被囚禁的、渴望温暖的普通灵魂。这束微光,和赵猛塞给他的那块难吃的灰岩饼一样,都是这片绝望灰烬中,属于人性的、微不足道却坚韧不屈的证明。

“太好了!”赵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我就说嘛!这小子命硬!连诺亚塞进来的鬼东西都弄不死他!等他醒了,老子请他吃双份的灰岩饼!管饱!”

苏璃被赵猛的豪言壮语逗得无奈一笑,疲惫感似乎也消散了一点。林深看着手中的灰岩饼,又看了看隔间里沉睡的阿七,冰冷的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丝。

裂隙己经撕开。诺亚植入的“白”是冰冷的阴影,但阿七灵魂深处的微光,和苏璃、老K、赵猛这些在绝望中依然守望相助、甚至苦中作乐的人们,如同穿透裂隙的光束,照亮了前行的荆棘之路。通往诺亚核心的道路依然黑暗,但至少在这一刻,“回声壁垒”里,人性的微光并未熄灭。林深默默咬了一口手中的饼,那粗糙的滋味,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名为“希望”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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